我父亲在诺丁汉郡有一小块地皮,我在他的四个儿子中排行老三。十四岁那年,他送我进了剑桥大学。我在那儿念了三年书,然后就到伦敦著名的外科医生贝茨先生手下当学徒。父亲时不时地寄点儿钱给我,我就拿这些钱来学习航海术以及对旅行者有用的学科,因为我始终相信,总有一天我也会有踏上旅途的机会。三年后,我的恩师贝茨先生推荐我到“燕子”号轮船上当外科医生,我在这艘船上一干就是三年。回来之后,我在伦敦安顿了下来。我买了一座小房子,跟针织品商埃德蒙?伯顿先生的女儿玛丽・伯顿小姐成了亲。可是,两年以后恩师贝茨去世了,由于我朋友很少,生意也就渐渐萧条,于是我决心再度出海。出过几次海以后,我接受了“羚羊号”船主――威廉?普利查德船长的聘请,当时他正在南太平洋一带航海。1699年5月4日,我们从布里斯托尔起航了。 一开始,我们的航行非常顺利,可在前往东印度群岛的途中,一阵强风暴把我们刮到了梵第门岛的西北方。船员中有十二人因操劳过度和饮食恶劣而丧生,幸存下来的人身体也极度虚弱。11月5日,那里大雾弥漫,水手们在离船一百二十码的地方发现了一块礁石,但是风势很猛,我们的船被刮得径直朝礁石上撞去,船身立刻四分五裂。连我在内的六名船员把救生艇放到海里,脱离了大船,我们只划了九英里远,就再也没了力气,只好听凭波涛的摆布。大约过了半个钟头,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一下子把小船掀翻了。小船上的同伴,以及那些逃上礁石或是留在大船上的人们后来怎么样,我无从知晓,可我断定他们全完了。 至于我自己,则听天由命地漂着,被风浪推着向前进。等我有劲儿扑腾几下的时候,我发现海水已经没不到头顶了,这时风势也已大大减弱。晚上八点钟,我终于靠了岸。我往岛上走了大约半英里,却没有发现有人居住的迹象。由于疲惫到了极点,再加上天气炎热,我真想倒下就睡。我在草地上躺了下来,草短短的,软软的。我酣睡了大约九个钟头,醒来时,天刚刚亮。 我想站起来,却动弹不得。由于我恰好是仰天躺着,我发现自己的胳膊和腿都被牢牢地绑在地上,我的头发又长又厚,也同样被绑住了,因此我只能朝上看。天气越来越热,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听到周围一片嘈杂,可我除了天空以外什么都看不见。过了一会儿,我觉得有个什么活的东西在我的左腿上移动,它轻轻地向前,越过我的胸脯,几乎到了我的下巴前。我往下一瞧,竟发现一个身高不足六英寸、手持弓箭、背着箭袋的人。与此同时,我发现至少有四十个他的同类跟着他走了过来。我大吃一惊,于是猛吼一声,吓得他们全都掉头就跑,有几个在从我腰部往下跳时摔伤了。可他们很快又回来了,其中的一个竟然冒险地走到能看得清我整个面孔的地方,向我崇拜地举起了双手。 我一直那样极不舒服地躺着,最后经过努力挣扎,成功地拔出了将我的左臂绑在地上的绳子。与此同时,我用力一扯,虽然痛得钻心,但还是将绑住我头发的绳子扯松了一点儿,这样我才能稍稍将头转动两英寸的样子。但是,我还没来得及逮住他们,他们却又一次跑掉了。我听到他们大叫一声,紧接着我就感觉有一百多支像针一样的箭射中了我的左手。这还不够,他们又向空中射了一阵,有的落在我的脸上,我赶紧用左手遮住脸。箭雨过后,我痛得呻吟起来。我再一次挣扎着想脱身,他们就比刚才更猛烈地朝我放箭,有几个还试图用矛来刺我,幸好我穿了一件皮夹克,他们刺不进去。这时,我想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安安静静地躺到晚上,因为左手已经松绑,我可以很轻松地重获自由。至于那些居民,我想要是他们全长得跟我看到的那个家伙一般大小,就算他们拿最强大的军队来跟我拼,我也敌得过他们。 这些人发现我安静下来,就不再放箭了,但就听到的嘈杂声来判断,我知道他们的人数又增加了。在离我约四码远的地方,他们敲敲打打地闹了一个多钟头,好像在干什么活儿。在钉子与绳子允许的范围内,我将头朝那个方向转过去,这才发现一个一英尺半高的平台拔地而起,旁边还有两三副用来爬上平台的梯子。他们当中一个看上去像是有身份的人站在台上,对我发表了一通长长的演说,可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尽管我从他的架势上可以看出有时他是在威胁我,而有时他的语气显出了怜悯和仁慈,我就用最顺从的语气回应了他几句。 这时,我已经饥肠辘辘,禁不住表现出了不耐烦。我不时把手指放在嘴上,表示我要吃东西。他清楚地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从台上下来,命令在我的两侧放几副梯子,然后一百来个居民就将盛满食物的篮子朝我嘴边送来,这些食物都是国王在接到关于我的情报之后,立刻下令送来的。食物里有类似羊的腿肉和肩肉,但是比云雀的翅膀还要小,我一口就能吃两三块,面包也是一口三个地狼吞虎咽。他们一边尽快地为我供应食物,一边对我的胃口惊讶不已。接着我又表示要喝水,他们估计一点儿水是不够我喝的。聪明的他们吊起一只最大的水桶,把它滚到我手边,撬开桶盖。我将这桶水一饮而尽――这对我来说太容易了,因为这只桶的容量还不到半品脱。接着他们又给我弄了一桶来,又让我喝了个精光,我表示还想喝,可他们已经没水给我喝了。不过,我不能再向这些大胆的小家伙们要求什么了,在我一只手已经获得自由的情况下,他们还冒险地爬到我身上走来走去,而且也没有因为看见我这么个庞然大物而害怕得发抖。 过了些时候,一位国王派来的高官来了。这位阁下带着大约十二个随从,从我的右小腿爬上来,来到了我的脸前,大约讲了十分钟的话,并且不时地用手指向前方。后来我才明白,他是在指半英里外的京城,因为国王已在那儿下令把我运到京城去。我用松了绑的左手做了一个手势――把左手放到右手上(从那位阁下的头顶掠过,以免伤了他和他的随从),示意他们我想获得自由。他似乎很明白我的意思,因为他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然后举起手来也做了个手势,让我明白在那儿可以过上酒足饭饱的日子,而且会有很好的待遇。这样一来,我倒又想努力挣脱束缚了,可我感到脸上手上的箭伤还在痛,有的已经起了脓包,而且,我看到敌人还在增加。我只好做手势让他们明白,对我,他们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随后,他们往我的脸上和手上抹上一种很香的油膏,几分钟后,所有的箭伤全都消失了。饥饿和疼痛都没有了,我也昏昏欲睡。后来有人告诉我,我睡了大约八个钟头。这倒也不足为奇,因为医生们奉国王之命,事先在我喝的水里掺了一种安眠药水。 看来我上岸以后被人发现在地上躺着,就有人报告了国王,于是他决定把我用前面所述的方式捆绑起来(那是在夜间趁我睡着时干的),又决定送给我充足的酒肉,并准备一台机器把我运到京城。五百个木匠和工程师立即动手建造这台机器。那是一座木架,高三英尺,长约七英尺,宽约四英尺,装有二十二个轮子。可是,难就难在怎样把我抬起来放到机器上去。为此他们竖起了八十根柱子,随后工人们用非常结实的绳子拴在捆住我脖子、手、身子和腿的绷带上,绳子的另一端穿过固定在柱子上的滑轮。九百名最强壮的汉子一起拉动绳子,用了不到三小时,就把我吊了起来放到了车上,在车上我依然被捆得结结实实。一千五百匹最高大的御马――每匹都约有四英寸半那么高,拖着我向京城进发。不过,当他们把这一切都捣鼓完以后,我还睡得很沉,而且在出发后的四个钟头之内都没醒。 那些缚住我左脚的链子大约有两码长,它们既给了我在前后两个半圆范围内行动的自由,还让我能爬进庙堂,整个儿躺在里面。穿戴极其华贵的国王从大臣们中间向我走来,用十分崇拜的眼神打量着我,但他还是跟我保持一段距离。他比其他大臣都高,高出大约我的一个指甲盖长短,仅此一点就足以使看到他的人肃然起敬。此外,他容貌雅致而威武。为了更方便看他,我侧身躺着,脸对着他的脸,他在只离我三码远的地方站着。不过,我也曾多次把他托在我手里,所以我可以把他看得真真切切。他的服装非常简朴,但头上戴了一顶轻巧的、镶满珠宝的黄金头盔,头盔上插着一根羽毛。他手握着剑,要是我挣脱束缚,他就可以用剑来防身。这剑大约三英寸长,柄是黄金做的,上面镶满了钻石。他的嗓音很尖,但发音很清晰。我站起来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国王时不时地跟我说话,我也回答了他,但彼此一个字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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