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浓妆淡抹,镜外撩拨愁。几盏残灯一壶酒。胭脂醉,四下已无声。
窗外绿肥红瘦,窗内剪烛头。万树桃李一花留。何须念,残花葬作土。
此刻你是我的木偶,你是我的胭脂姬。
愿你在我的操纵下跳出最完美的舞步。
黑玄花,白木窗。
少年的头略略有些胀痛。许是刚睡醒吧,脑袋昏沉沉的,少年这样想着,揉了揉头发,伸着懒腰,却还是闷得慌。
窗外几声鸟鸣,弄得少年心痒痒,不顾着多穿几件衣裳,便跑出了寝殿外,脚丫光着,踏在青石板路上,凉凉的,少年方才觉得好些。
寝殿外的一树不知名的花开得正盛,少年只几下便爬了上去,花香扑鼻,树干被少年这么摇了两三下,撒的少年满身花瓣,沾染了满衣的花香。
少年居高临下,想朝那男孩咧开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却看那男孩眸中闪过一丝惧怕,只好硬生生收回了本在唇边的笑。少年想跟这男孩说点什么,但似乎找不到什么可以谈论的话题,一时有些尴尬,许是那男孩看出来少年的别扭,先开了口。
“嘿,我叫菲尼,是这儿的侍仆,你以后就住在这啦。”
男孩的的声线干净而清澈,博得少年好感的同时,少年又暗暗嫌弃他略显幼稚的说话方式。少年刚想张口回答什么,却注意到那自称菲尼的男孩似乎还有些话没说完,于是把话咽下去,等待着菲尼要说的后半句话。
菲尼似乎是想起来什么般,连带着手指一起颤抖起来,强作镇定地笑了一下,问道:“嘿,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张了张嘴,没了声音。
这个问题,不该很简单么?
但是,但是好像忘记了呢。
少年的笑容诡异的顿在那里,嘴角也迷失了方向,不知应该是向上还是向下。
少年慌了慌,随即跳下树对那少年道:“名字我不记得了呢,要么再给我取个名字吧,你说,是白泽好听,还是鬼灯好听呢?”
一瞬间,菲尼的瞳孔剧烈缩小,他连着后退几步,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只来得及说一句“你叫夏尔”,便逃也似的冲出了寝殿。少年远远地,听见菲尼慌不择路跌倒的声音,以及他奋力爬起后又急匆匆向前飞奔而去的脚步声。
刚被命名为夏尔的少年眸子中有一瞬的迷离,唇中吐出几个平稳的音节。
少年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慢慢靠着树干,蹲了下去。
砰。砰。砰。砰。砰。
少年的脑中响起了心脏的律动,紧接着疼痛从他脑中最深处蔓延开来,遍及到每一个角落。少年不得不抱紧了脑袋,海藻色的头发被他揉得杂乱不堪,但他仍觉得下一秒脑袋就会炸裂开来。
从最开始,最开始他就觉得不太对劲。
什么都不记得了,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夏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疼痛使他混沌,又使他清醒。汗水顺着额际流下来,与生理盐水混杂在一起从他的脸庞滴落。
他以为那种空荡感是他的幻觉,他认为一定是睡的久了,头才会这样胀痛。他哄骗着自己,绕开真相的墓地。
他以为,他仅仅是忘记了这里是哪里。
直到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不,不仅仅是名字,再去多想哪怕一点儿他都浑然不知。父母是谁?出生在哪里?几岁了?生辰八字?不愿承认,却又都无法反驳,这些简单的问题,他一概不知。
疼痛间,他忽然记起了菲尼眼中曾闪过的恐惧。
少年强撑起身子,一跌一撞地迈开步伐。行尸走肉般,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要找到菲尼,向他问个明白,自己为什么叫夏尔?夏尔是谁?自己的父母是谁?一切的一切,他觉得都可以找到菲尼问个明白。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远,混沌间,他觉得自己撞见了一个人。
夏尔慢慢抬起头,对上了那对猩红的眸。
男人的笑,仿佛恣意了众生。
菲尼就站在大殿门口。
男人低沉而迷离的嗓音与少年清脆而稚嫩的童音交杂在一起,菲尼听不真切,但那两人交织的动作,菲尼还是看到了的。
少年从最初的焦虑与不安慢慢平静下来,瞳中凝固了坚不可摧的恨意,最终与塞巴斯相拥而吻。
菲尼看见眼前这一幕,终于明白了长生殿的意义所在。
一味的,无知的去追寻那一抹明亮,直至忘记了自己。
翅尖燃起最耀眼的光芒,灼了自己的眼睛,迅速席卷周身,为了所谓的信仰,所谓的执念,而抛却忘记自身,直至自己也变成了那簇火花中的一朵,在滚烫炙热的火中,灰飞烟灭,结束了生命。
一个又一个的人,为完成心中的夙愿,把自己交给眼前猩红眸的男人,看见自己的双手构筑了自己心中的城堡,同时也见证了自己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
但是,那是你最初的信仰吗?你从未怀疑过吗?你被人肆意纂改了自己的愿望,执着于它。真相的外衣过于甜美,熏得你醉。
胭脂扮妖姬,不过假面而已。
菲尼的嘴角溢出了一丝笑,他缓缓的跪了下去,用最虔诚的方式,向那男人行了一次大礼。
您可,真狡猾啊。
初一: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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