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天是一夜之间来到的。在新会这南粤小城里,四季难辨,已经是许多年的事情了。啸风长雨,落叶凋花,百里外的台风就这样把秋天送到了我们身边。
小时候,课本上常说春天阳光明媚,充满生机,一切皆美不胜收。每次读到,我总纳闷,在我有限的经验里,关于春天的印象分明就是阴雨绵绵,寒风凛凛,每逢潮湿日子,更是四壁流汗,衣服在竹竿上排得密密麻麻,晾干了穿在身上也总带着那么一股阴凉。后来我才知道,课本的春天是属于北方的,南北气候差异明显,葵乡的春天自然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在这里,最让人迷恋的季节是秋天。忘了从哪里听过这样一个说法,“禾”字从“火”,表示容易火烧禾田,意指季节干燥。不管这说法准确与否,听着倒有其理。然而,我偏爱《说文解字》和《尔雅》中的解释,“秋,禾谷熟也”,“秋为收成”,不仅描绘了一片丰收之景,更道出了农民苦尽甘来和天道酬勤的真谛,每一颗低垂的稻穗,都撑满了农民的汗水与智慧。
即便在城里,没有秋收的起舞,秋色也以一种宁静的方式书写着其诗梦情怀。秋天之美可在白昼。秋游郊外,随心漫行,感天高气爽,观花舞叶招,听风音鸟语,寻涛影琼瑶。在这气温与湿度皆到了最舒服的时候,仿佛只要深呼吸,便可吸纳一股仙气,呼出几分诗语。前不久我去冈州画院,阳光穿透屋顶满屋散落,瞬间便吸引了我的视线。仰头一看,原来顶上乃一个由九块玻璃拼成的大天窗,数片棕黄色的落叶正躺于其上,蜷缩着干枯的躯体,仿佛倾耳细听,便能捕捉到一缕意欲燃烧的声音。白玉兰花瓣零星散布,虽已泛黄,透过玻璃却似乎依然能闻到其洁白的余香。秋天之美亦可在黄昏。落日西沉,余晖倾泻,一抹嫣红之彩在深蓝的天空中慢慢散开,又渐渐与整片云天化为墨色,极具中国画之写意。秋天之美又可在夜间。尤在望日时分,更可见繁星闪烁,皓月成盘。此刻,若伸手抓住一缕月光,张开之时,异乡人便满掌沉甸甸的乡愁,而诗客则不禁摇首吟诵,正所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是也。我曾与几位文友于中秋之夜登凤山赏月,是夜凌云宝塔身裹金颜,沧桑斑驳之色历历在目。塔下,一群外来年轻人正围圈对坐,把酒当歌。我不懂其语,然曲音深沉延绵,直渗心头。异地之声,流露的除了相聚之欢,更是思乡之感,念亲之情。人总是这样,离家远了,才明白情之深亲之切,正是断肠,人在天涯。四周灯火摇曳,一位文友背上吉他站在塔前自弹自唱,引得前来赏月的众人绕其高歌,尽唱心中情。此刻,古塔成台,皓月似灯,一时多少情怀。举盏过后,兴尽灯灭,另一位文友不知是懒是累,只见他躺在月华浸润的长石凳上,随着手机乐曲音韵起跌,闭眼吟唱。“凉风有信,秋月无边,睇我思娇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中秋去后,盈月渐失,而近日月过半弯,满月可待。岁月苍茫,世间多少相聚分别难以预料,让人黯然唏嘘。只是路走远了,风景看多了,才明白几番秋风秋雨,人如月,亦如秋。
此时,窗外云淡气清,月明如镜。掐指一算,方知今夜乃农历九月十四,望日将至,遂起身提壶斟满,以茶代酒,到秋风中邀月对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