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空

题记:“九月的天空秋高气爽，九月的大地硕果辉煌……”接下来是欢迎新老师、新同学的意气风发的致辞。18年了，每到九月，我的耳畔总隐隐约约回荡着这样的声音。这声音，从16岁的花季开始，嵌入了我的青春，我的生命里。　　一、难忘的启蒙　　1995年的教师节，作为初三年级的学生代表，我参加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庆祝教师节活动。活动在乡政府的礼堂举行。那时的乡政府还是两排平房，礼堂就是两间平房打通，但那是我见过的最气派的地方。我第一次和我敬爱的各位老师坐在一起，两个小学的班主任老师忙着往我的衣服口袋里装瓜子、糖块，中学的班主任老师最后一遍审核我的发言稿，一向不苟言笑的她脸上竟然渐渐泛出了笑意。上台发言时，我没有紧张，但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自豪和激动!那些赞颂的辞藻感恩的话语，实在发自我童年的积淀少年的身心--老师，是我那时的世界里最优越、最崇高、最神圣、最伟大的职业!发言结束，老师们热烈的掌声让我坚定了一个志愿--一年后报考师范。　　二、相约花季　　1996年的九月，16岁的我以全乡第一成绩步入师范学校的大门。学校所在的县城不大，但对于我这个从未出过门的农村孩子的来说，也就足够了;师范校园也不大，但相对乡村的小学、中学，也就足够了。花园般的美丽校园，令人振奋的广播，让小小的我对自己的花季年华有一点欣赏，有一点满足，更有一种发奋图强的激情和冲动，尽管我不知道自己一生的高度从此被限定。　　及至1996年的教师节，我们96级新生去附小。第一次以教师身份参加教师节庆祝活动，第一次听到清脆的童音叫老师，我流泪了--我从此可以和我的老师们一样了吧，一样的神圣，一样的伟大，一样的被身边的人羡慕和尊重。的确，那时就是那样的，在那时的乡村，在土里刨食的农民中间，教师，是一个多么好的职业。　　我没有辜负自己的花季，没有辜负自己的梦想，三年的师范教育让我具备了一名小学教师的基本素养，也让我认同了自己的未来的职业。我一直记着初入学时班主任老师的话:“带着一个口袋来，满满地回去。”　　三、情定山乡　　1999年的9月，我作为优秀毕业生回到了我的家乡。那时我好年轻啊，没有生活的压力，没有世俗的束缚，青春的激情全部投入到工作中，人生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好老师--不是名师，不是特级教师，甚至不是一级教师、高级教师，就是一个自己快乐、学生欢迎的好老师。那时我好快乐呀，和学生一起学习、一起游戏。每当教师节的时候，我总作为教师代表发言，然后抱回一大堆来自政府的、学校的、特别是学生的一大堆礼物。那些礼物真的不值几个钱，多数一钱不值，但我是多么喜悦呀。教师节的天空总是蓝得透亮，阳光总是暴烈得让人眩晕，妈妈总是在场院晾晒谷子啦、豆子啦，那干燥馨香的收获的气息，氤氲在我的记忆里，恐怕一生不会退去。　　想想那个时候，我业务不精，性格不成熟，真的算不上一个好老师。但那时我的一切都充满了魅力。山乡的孩子也真淳朴，我发火打他们，他们居然能想到我平日里的好而忍受我的狂暴;我生病了，两个班120多个孩子骑着自行车来家里看我，人之多、气势之大恐怕至今还保持着我们村“办事情”的记录。我怎能不深深珍藏着这些情义!就是现在，我离开那里到县城教书，偶尔回老家坐公交的时候，总有我叫上名叫不上名的各个年龄段的孩子给我让座，这是我迄今为止最引以为荣的资本。　　四、欲罢不能　　结婚之后，我渐渐成熟，也可以说渐渐世俗。一颗世俗的心难免懈怠，难免抱怨，难免斤斤计较，难免急功近利。我因为体罚学生惹过事，惹得很大，教育局和司法所轮番调查。那个家长的确有些小题大做，但我在这里要对当初的那个六年级的孩子真诚的道歉:他的叛逆是我两年的时间宠出来的;对他的伤害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恶果;而他不到初中毕业就退学，与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好在在农村，他这样的孩子本来占绝大多数，他如今已自食其力，结婚生子，生活幸福也就算可以吧。但这件事是我为师一辈子的教训，我从此明白了师爱是理性，是尊重，甚至是包容。　　现在我能看得很开到如此程度，但当初，我却默默记着“昔日座上客，今朝阶下囚”，一下子从职业的巅峰跌落到了最低谷，并很长时间一蹶不振。一蹶不振也得天天照常上班，照常上班就得跟学生纠缠不清，真真是欲罢不能。但我从骨子里还是喜欢这份工作的，我循规蹈矩，兢兢业业，还算没有误人子弟，也没有辜负自己。　　五、淡定今生　　18年啦。我们的世界发生了很大很大的变化，随着钢铁企业的兴起和城乡一体化的进程，在农村，教师也绝对不再是让人羡慕的职业。但教师一直是我热爱和尊重的职业，因为她是我年轻的梦想，是我青春的见证，更是我今天和以后实现生命价值的平台。　　18年啦。以前的教师节，我经常是热闹的，有荣誉，有光环，更有内心的对功名的渴望。然而近些年我渐渐沉寂了下来，从身体到精神都是这样。我照例在暑假之后精神抖擞地上班，照例早来晚走照顾学生，上一节好课我很开心，看到学生阳光快乐我就看到了自己的价值。我知道这是我的职业，是我应该做的，不需要别人的认可。　　18年啦，我知道我是真的沉寂下来了，不再热衷于任何场面，我认可自己的缺点，就像认可自己的优点一样。我知道自己是如此如此的平凡，不要说相对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就是在自己熟悉的这个圈子里也完全谈不上一点优越，更谈不上一丝伟大和神圣。我是一个普通人，过着普通人柴米油盐的生活，从事着为学生和家长服务的职业，我付出着勤劳和智慧，挣着养家的工资。然而我刚刚34岁，我的职业生涯还很长很长，我相信淡定才能长久，就像夫妻之间，就像寻常的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　　18年啦，感觉像谈了一场恋爱，最终回归了波澜不惊但难以割舍的亲情。所有的激动和感动都成记忆，所有的激情和梦想都归于平静。9月的天空依然蓝得透亮，我在这尺方的蔚蓝下默默耕耘，默默前行。我知道这一切也不过是暂时的，多年之后，与这个职业分别时，我能够留下的，恐怕只有心灵深处的无悔，还有苍天大地之间轻扬着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