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一年农历二月初二日,我的爷爷出生在辽中县朱家房镇深井子村。从他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全家人就对他有特别的关照。他是最小的儿子,也是这个不太富裕的家庭唯一的希望。太爷爷为他取名宝聚,希望他能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二零零八年农历二月初四日零点零七分,刚在病床上过完七十七岁生日的爷爷在深井子的家中平静的离开了人世。昨天,我去奶奶家,奶奶向我讲述了爷爷的一生。现在,我将她零散的语言整合起来,为爷爷写一篇传记,表达我对他的思念之情。
爷爷名为宝聚,却是一生坎坷,未见富贵。九岁丧母,跟着父亲和哥哥生活。后来,太爷爷用积攒下来的钱供他念书,为此,爷爷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失去了读书的机会。爷爷是幸运的。据爷爷回忆,他最开始在失学馆念书,是一种类似私塾的学校,条件十分艰苦。爷爷学习勤奋,尤其是语文成绩名列前茅,写得一笔好字。后来他考入三台子中学,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爷爷算是有学问的人。由于抗美援朝的关系,中学只念了两年就毕业了,家里实在负担不起学费,他只好辍学。后来,他在老大房的一所学校里当了老师。
上学让爷爷获得了知识,也给他留下了永远的痛。求学期间,爷爷经常挑灯夜读,当时点的是一种洋油灯,散发出十分刺鼻的气味,油烟吸入肺中,爷爷染上了肺病。加之自己做饭,烟熏更是雪上加霜。那时,爷爷才十九岁,留下这样的病根显然不是好事。肺病困扰了爷爷的一生,有一次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当了教师的爷爷总算告别了黑土与黄牛,挣三十元的微薄工资,还能够勉强度日。后来他又调到田家房村小学,经人介绍,结识我的奶奶。一九五四年夏天,他们喜结连理,这年冬天,爷爷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可谓双喜临门。可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困扰着他们,他们没有房子。当初分家时,爷爷太小,与父亲住在一处,后来长年在外念书,从没想过盖房的事。奶奶八岁丧父,家境贫寒,更不会分给他房子。于是,在此后将近十年,爷爷都是一种无家可归的状态,总是花钱租房子住,其实就是一些家庭的下屋,或者没人住的房子,直到一九六一年,爷爷才在老家盖起了两间土坯房。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大姑都是在别人家出生的。
奶奶给我讲了当初的窘境。结婚后,爷爷奶奶回到村里,爷爷走在前面,在一条岔路前爷爷停住了,奶奶问:怎么了?爷爷苦笑,说了一句“咱们往哪走啊?去我二哥家还是三哥家。去谁家都困难,二哥家有六个孩子,三哥家有七个孩子,哪有咱们的地方。”他们只得这家住几天,那家呆几日。嫂子们看似热情,其实连饭都很难吃饱。爷爷的工作又总是调动,由教师提升到书记,后来有点如县政府,然后又回到于家房镇任党委秘书,后又调到六间房,不久有调到朱家房,每到一处,就要另起炉灶,奶奶说他们搬了二十七次家。
爷爷虽然生活上颠沛流离,在官场上却是如鱼得水,连连升迁,由虚职文秘升到一二把手。爷爷为官清廉,无论是在县里还是在地方,他都有很多次贪污的机会,但他没有贪过一分钱。朱家房镇原来的政府大楼,是在爷爷的监督下修建的,当时爷爷带了一个大皮包,工程款都装在其中。可是除了在工地或者在财政部门,他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个皮包。晚上回家,这个皮包就在他的枕边,他安然入睡,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奶奶对我说,当时如果拿出一两打,就能发家,而且谁也不会知道。爷爷在此期间只往家里拿了一个大板凳,用来修补房子,这大概是爷爷唯一的贪污下来的东西。
可是,好景不长,文革的风暴把他从人生的巅峰卷到了谷底。由于种种原因,爷爷被开除公职,他不明白,自己为共产党干了一辈子,怎么落得这个下场。由于他的罪名都是别人捏造的,爷爷又与人事部门的领导相较深厚。朋友给他指明三个部门,让他挑选,而且到那个部门都是一把手。分别是税务,医院,粮库。税务是有油水的,而且工资高。但是很繁重,爷爷又是个外行,加之奶奶的叔伯弟弟在这个部门,本来就表现不好,此后要是来了一个管事的姐夫,岂不是要美得上天,爷爷又没法管教他。爷爷当时意冷心灰,不想再劳心费力,他选择了医院,一九七七年,爷爷到朱家房镇医院当起了书记,只是个挂名的虚职。在此期间,爷爷终日靠打麻将打发时间,或者靠吸烟喝酒麻痹自己,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
爷爷长期是这种状态,一九八九年,爷爷退休。能拿到一些退休金,加上奶奶的(我的奶奶也是一名老师)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一九九三年农历二月十一日,我出生了,爷爷过完生日不久之后又得到了他唯一的孙子,可谓喜上眉梢。后来我渐渐长大,他开始教我读书,但是他从来都是找着原文念。渐渐地,我对书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四岁时,我开始阅读古诗词,有不懂到渐渐懂得,爷爷很乐意教我,我也很乐意学。爷爷对我的爱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我记得有一次我吵着要吃糖饼,爷爷用刀把普通的饼切开,在里面塞满糖。他总是把馒头做成花的形状,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爷爷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度过了他的晚年。
二零零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爷爷被诊断出患上了食道癌。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当时,我正在初三冲刺的阶段,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倍感紧张,无心学业,成绩很不好。爷爷在我家中养病,我每天给他讲一些学校里的事,读一两篇我写的东西,他很高兴,尽管我们一家人极力隐瞒,他还是感到不妙。那年春节,他只喝了一碗清汤,因为无论吃什么东西都会吐出来。四个月以后,他回到家里,二零零八年二月二十八日,他又转到县医院治疗,我们都知道无力回天,但还是抱有一线希望,他过生日那天,我到医院看他,他还冲我微笑。可是两天后,我再看到他是,我只剩下了痛哭。
据奶奶说。那天早上,爷爷说想要回到家里,大家吃力的将他抬到车里。到家之后,他已经不能言语了,十一点多钟,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孩子的学习就靠你(指的是我的妈妈)了”。此后,爸爸扶起他,他吃力的坐起来看看外边,不一会平静的离开了人世。此时此刻,他想的也许是当年的一幕幕,也许只想到了我。而我却不在他的身边,最爱我的人离我而去,我却不得而知,真是一生的遗憾!!!后来,我写了一首诗:
噩耗传来泪欲潸,千呼万号断肠肝。前日榻前还笑语,今朝唯见一冰棺。
坎坷半生未平安,飞升天界早为仙。孙儿读书必发奋,先祖泉下亦相欢。
平仄皆不和韵律,聊表寸心。
爷爷为人刚强,正直。是典型的知识分子。他帮过许多人,可是,在他死之后,没有一个人来送花圈。只有一个他的至交,也是我妈妈的老姑爷,送了一副挽联。想当年,风云一时,谁是来者。叹今朝,寂寞半生,唯有英名。读罢此联,怎能不让人心生凄凉。爷爷当年助了多少人,冒着危险给朋友作证,被人登了二十二张大字报。在朋友潦倒之时仗义疏才,提拔任用好朋友。可是,他遭遇不幸之时,谁帮过他?他一生无友,没有一个人在利益面前展现出友情的力量。在他退休之后,只有一两个人去看望过他。他一手提拔的李景忠(后来成为辽中县教育局局长)送给他一台电视,买过一些东西,还算过得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帮过他。为了我大姑的工作,他弯下腰去找他过去的下级帮忙,还来得只是断然回绝。爷爷痛骂了他一顿,那当年所谓的朋友却没有良心发现。灵堂里面,爷爷的那些侄儿本来没有眼泪,晚上,我的一个大爷(我爸爸的叔伯兄弟)骂道:“受过老头恩惠的,都他妈来哭。你当年穷困,谁助你考的大学,你怎么转到辽中来的,你怎么活下来的……?”听到这些,在爷爷的棺材前跪下了几个人,发自内心的流出了眼泪。如果不是这几句话,恐怕连这些他的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都忘了那些恩情了吧!这就是世态炎凉。后来,主办丧事的人说,我经常干这种事,还没见过这样想老人的,少见啊!
今天是元宵节,我想爷爷在天上或者地上的某个地方和他的那些朋友开怀畅饮吧!
辽中县第二高级中学高二:落苍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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