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生，活的肆意且破落。饮过烈酒爱过烂人交过损友，始终学不会如何巧妙的游移灾难，如何安度一生，永远笨拙，热泪盈眶地以为爱，足以抵挡一切。 “就没想着再娶妻？”旁人善意提醒。 他轻捋白发，笑而不语。这一年他刚五十。 自三年前武术学校因为经营不善破产，他一下子轻松了许多，遣散了徒子徒孙。现在的社会日新月异，各项新事物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已经很少有人愿意练武。他平日里下象棋，钓钓鱼，好不自在。为了和徒弟们保持联系，他学会了微信。偷偷的关注着他们，不怕他们出去惹事被打，就怕他们扬名立万。他知道名利场，温柔乡最容易消磨人的意志。新时代靠武术扬名未必是一件好事，他也不允许弟子们进入影视圈。 他只记得以前，谋生靠手段，现在靠宣传，以前叫武馆，现在叫学校。当年的他乐于被挑战，后来也生了一个乐于挑战别人的儿子。 “你就不能安生几天，就知道跑出去挑战这个那个，你赢了又如何？”一天他实在忍不住训斥儿子道。 “赢了别人我就可以和父亲您一样扬名立万，开一个属于自己的武馆。”他儿子说出了真心话，固执以传统叫法称呼武术学校为武馆。这个儿子太像他，那股执拗的劲儿更像，他太了解自己，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他儿子二八年少，血气方刚，尽得他的真传，腿上功夫惊人，江湖人称“滚地龙”。招里有招的十二路谭腿，使得前辈名家栽在他手里的大有人在，总之年轻人样貌俊俏，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谦让。 年轻的时候以为叛逆是一个人走向成熟的标志，他儿子对此深信不疑，常常和他对着干，父子为此吵过多次，谁也没能说服谁，于此，他更多的是责备自己，之前忙于教人习武，却疏忽了儿子的管教，对亡妻的愧疚更深了。 “如果他妈还在世，或许他会听话，放弃练武，安心地做一门小生意，养家糊口。”他常常念叨这些。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很久，久到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会武功。一门心思扑在修车行业。他的儿子对舞刀弄枪似乎也淡定了许多，已经很久没有再听到儿子去挑战谁，为此他很欣慰。他知道他儿子被现实招安，放下了不切实际的梦想。这时他知道时机成熟了，该劝儿子找些事做。儿子满口答应了，他用半生积蓄给儿子开了个过桥米线店，请了做米线的师傅和端饭的伙计，经历了惨淡到客源满满的过程，虽说发不了财，但也衣食无忧。 后来他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儿子爱上了一个姑娘，姑娘不喜欢打打杀杀，儿子便放弃了练武和与人挑战。这故事似曾相似，多像他当年为爱放弃梦想，为了给心爱的姑娘一个家，他和她躲进世俗，与人无争，安静地教人习武强身健体。 后来他在报纸上看到，那个他曾经引以为豪的大弟子港生，中国武林风新秀，多届全国武术散打锦标赛冠军，在日本打假拳回国后被人打了。打人者善用腿，打斗中右腿受伤。 看到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飞快地跑到儿子店里。 “打人的是你吗？” “嗯，除了我很少有人打得过他” “不让你跟你挑战，你手痒是不？” 历来尊师重道，恪守原则的他打了儿子一巴掌，在他看来师弟打师兄是大逆不道。 “我可以放弃打拳，但绝不允许自己的同门师兄打假拳，更不允许在日本打假拳。” 他看着儿子，眼角有些湿润，父子俩抱头痛哭。 “爸爸错怪你了……我”这些年来他第一次给儿子道歉，他抱着儿子的肩膀一时语塞。 “没事的，爸，我不怪你，只是我这腿估计是废了，再也不能练武了，不能像李小龙那样一脚踢开东亚病夫的招牌！” 听着这话他头一次点头默认，他知道他儿子一直有着英雄梦。这下好了，他儿子终于不会再找人挑战了，以后可以安心地陪他生活，安度晚年。 是的，我们这个时代已不需要英雄，也没有多少人练武，但有些东西是不是也随着那个年代一起消亡，人民不再热血，各自安详。 岁月不堪数，故人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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