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年过年没回家过年了,做餐饮的,节假日都忙,抽不开空。过年没几天,一亲戚走了,请假回家。村里有几个小伙子,来帮忙,上菜,收拾桌子,抬抬动动什么的,还都熟。都是小时候,一起在别人家白事上“扛活”的人,忙完了白事,坐在一起吃饭吹牛,聊着聊着,就说到当年的事情,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六子。六子,比我大几岁,和我不算熟络,但也算认识。他家一共有九个孩子,他行六,所以小名就叫六子。在我小时候,正是计划生育的最严格的时候,他爸爸被抓进去三四次了,家都罚没了,到处躲到出跑。由于五胎都是女孩,他妈妈也不想生了,但他爸爸不同意,一定要给他家留个香火。怀了六子的时候,他妈妈就不老实了,到处跑,蹦的,就想小产,说是怕了不想跑了。后来被他爸,抱着哭了好久,才没做出太出格的事,但结果就是六子出生不好了,虽然是个男孩,但长得就很难言语了。是真的丑,他自己都知道,嘴特别大,跟鳄鱼的嘴形很像,而且牙呲着。一双眼睛小而细长,略带血丝的,看着就有些瘆人,腿还不好,不仅有些瘸,还“外八”。六子的模样,他爸妈不满意,后来才有了小七和小八,小九。小七是男孩,也许是营养不足的原因,生下来就脆弱的很,但好歹比六子顺眼太多了。为了照看小七,原本就不怎么管六子的爸妈就更没心思管他了。他也没怎么上学,就是整日的东游西荡的,说是二流子,也没人乐意和他玩。村里人,不说讨厌他,但也没人搭理他。我和他认识,是在一场白事上。农村,白事闺女,女婿,是要请纸扎的,红白二马,花轿数顶,仙鹤一对,花圈,明金楼,金山银山等等物件的。这些东西,家里人是不拿的,一般都是请村子不大的孩子扛的,实在没人乐意才找大人或者女婿自己扛的。而这事,是要给钱的。做白事又差不多都是同一批人,六子扛马次数很多,久而久之主持白事的人就认识他了,以后有活就常叫他来,给他钱让他分,而六子其实很精明,每次都会克扣一点。然后再有白事,他拿别人钱,再去找人来做这事,用现在话来说,就是中间商了。我也是村子里,也做过这事,抬过“轿子”,和他共事过。村子里过了七十去的老人,家长都会让孩子去抬轿子的,说是有福,是喜丧,老人会记住你,替你去那边说好话,增福添寿什么的,大体是这个意思吧。六子,会抽烟,会喝酒,我们每次完活,他就领着我们去主家,吃一顿。他先每个菜夹一点,放到一边,自己倒杯白酒,剩下的,就是要抢的了,菜一到,不到几分钟菜就没了,动作慢一慢都不行。吃好饭后,先是一人发一根烟,在把钱一分,约好下次有活还一起干。我们散伙回家,他也哼着不知名的荤调子,一蹦一跳的走开了。有一次,一个八十多的老太太去了,六子兴奋的召集我们几人,说这家有钱,一个人能领到五六块钱。那个时候,五分钱还能买到糖的,五块钱不少了。六子带着我们几个到了那家,却发现,有人抢活。是个邻存的二流子,人高马大的。六子不爽了,把他拉到村子里的小树林,上去揪着他的脖子就告诉他,这里是他的地盘,让那小子离开。那小子自然是不让的,就吵了起来,最后还打起来了。六子打不过那小子,对他放了句狠话,爬起来就走了。我们本以为六子吃完亏,就认栽了,可谁曾想,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把刀,当着那小子的面,一刀扎自己大腿上了,问他走不走。那小子被吓住了,说了几句疯子,傻子,就走了。六子等那小子走了,才把裤子解开,把一块猪肉拿了出来。对我们说,活接着干,就提着肉,像主家厨房走去。六子,平时没“活”也不闲着,他也去找事做,盖房子搬砖,扛木头,下河帮人捉鱼拉网什么的,都干过,他不求多少钱,能让他有顿饭吃,就可以了,最好在管根烟和两三杯白酒。农忙的时候,他也回家帮忙,虽然他爸妈不领他情,他从没有在他爸妈面前说过一句硬话。我上了五年级后,就不做这事了,第一是大了,家里人不让出门了,要学习。第二是,我讨厌那种氛围,哀乐听着想哭。六子,也就慢慢淡出了我的记忆。后来村子里的白事,都是自己人扛了,或者是和主家关系好一些的人扛。六子就“失业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人说是去了,有人说是坐牢了,总之,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我曾经遇到过他弟弟,也就是小七。他说,没映象了,只知道有这么个哥哥,却一点记忆也没有。现在桌上的这群儿时玩伴,还能回忆起当年的点点滴滴,却再也念不起那个给我们揽“活”的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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