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去西安出差,在乘公交车的途中,突然一个怪模怪样的小伙和几个小青年蹿了上来,怪小伙口齿不清,吱哩哇啦了几句,似乎也没人听得清,他的与众不同和乖张举止,瞬间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售票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就让他赶紧挑座位坐下。
他那双布满眼屎的眼睛圆溜溜地在车厢搜寻了一番,不偏不倚就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仔细一打量:他满头黄发,烫染得蜷曲不堪,似一窝小蛇在纠缠,衣服虽不旧,但似乎也有个把月没洗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腥臭味,看上去约莫有20岁光景。我顿感心头不快,但也不好说什么——我以为只剩下自己旁边这一个空位了。心想,忍一会就到了。
他刚坐下,那个二十出头的女售票员,就催他买票。没想到,他居然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竟大不咧咧地走到售票员跟前,结结巴巴地说:“给——你——钱!跟我一起——上来的——那几个人——我一起——买!”
而坐在后边的那几个小青年却不让。可他还是硬要替他们抢着买票。
售票员吃了一惊,就笑着规劝说:“他们都有钱,你不用管,只买你的就行了。”
似乎谁提醒了一句,她就用手摸了摸百元大钞,似乎没查出什么异样,但好像又不大放心,就大声对坐在前排的中年妇女说:“嫂子,你把这钱验一下!”
中年妇女单手接过钱,又用双手抻起来摸了摸,还举在半空瞅了瞅金线,查验完毕,就连连颔首说:“没问题,几天没见,没想到他还真有钱!”
大家也略感惊讶。随后,售票员就走到他跟前,在给他找钱的同时,随口就说:“今天给你优惠一块钱。等会要多给我们拉人。”
“要拉人可以,先给我五块钱!”没想到他竟出语不俗,令我倍感惊诧。我原以为他神经有问题呢。
为了避免多看他一眼,我就挨着窗坐下,眼睛一直向窗外张望。没想到不一会,他竟主动拍了拍我的肩膀,支支吾吾地轻声说:“把窗子——给我——开一下——我想抽会——烟!”
我不想给他开,就故意说:“窗子打不开。”
他不肯罢手,就侧着身亲自动手去拉车窗开关,终究还是没能打开。但还是不死心,就又蹿到我右边的一个姑娘跟前说:“我——烟瘾犯了——想抽烟——”
“车里不能抽烟!”姑娘打断他的话,提醒说。
“我想——坐在你旁边——窗户跟前——打开窗户——抽会烟!”
姑娘默默起身,让他坐在了自己旁边靠窗的空位上。
他侧着身,努力将窗户开了一半,后边的人说有点冷,他就又将窗户开口关小了一半。然后窝着身子点燃了一支香烟,很过瘾地吸起来,一股白烟从嘴里吐出来,在车厢上空打着旋。咳嗽声接连响起,尤其是那些闻不惯烟味的姑娘。
售票员发现了异样,就立即喝止说:“不要吸烟了!要吸下去吸!”
他辩解说:“我将——窗户——打开抽!”
“天气这么冷,打开窗子,看谁受得了?”售票员反驳道。
他依然满不在意、我行我素地吸起来,烟味愈来愈浓。
“不要再抽烟了,听见没有?”售票员厉声制止说,“再抽,就将你赶下去!”
他将吸掉的半根烟夹在手中,离开座位,站在空道上又大模大样陶醉地吸起来。
售票员的哥哥终于怒不可遏地扑上前去,抓住他的头发往外拽,并且气势汹汹地责骂道:“下去,赶快滚下去,提醒你好几遍了,难道你不知道公交车不许吸烟?早知如此,就不该拉你!”
几个男乘客赶紧将售票员的哥哥拉了开来。
“我们是同情你才拉你呢,要不然咋能给你优惠呢?刚才不是给你优惠了一块钱吗?你咋就不听话呢?”那个中年妇女终于忍不住了。
“车上比你烟瘾大烟龄长的人多了去了,我们都在硬忍,你咋就忍不住呢?”一名憨厚的中年男乘客笑着规劝说,“去,赶快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听罢此言,他终于掐灭了火红的烟头,垂头丧气地又坐在了我的旁边。我回头一看,后边空了好几个座位。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和我坐在一起呢?
我真佩服和他坐在一起的那个姑娘,我原以为当他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的时候,她会主动坐在我旁边的空位上,没想到她竟能忍受他的邋遢和烟毒。我真不知道她是怎样忍受着煎熬熬过来的。
于是我让他让一下,想换个座位。
他反倒客气起来:“你要——下——车了?准备去——哪儿?”
“中国!”我大声说。他稳如泰山,双腿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能将腿挪开一点吗?”我有点不耐烦。
他极不情愿地将腿挪开了一点,屁股依然稳稳地黏在座位上。我赶紧坐在那个中年妇女后面的一个空位上。
“到了,快下车!”售票员故意拿他开涮说。
“还没到制药厂呢!”
“他还能知道在哪下车!”一个乘客说。
等他下了车,我就好奇地问那个中年妇女说:“那个小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看上去咋怪怪的!”
“啥都好着呢!那是装出来的!”中年妇女解释说。
“那你为啥还要让他上车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觉得你们跟他好像很熟似的!”
“我们都看他可怜,你想,他自小无父无母,一个人孤苦伶仃活在世上,真不容易。正因如此,我们都拉他好几回了。”
“他叫什么名字?”
“真名字我们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叫他黄毛。”
“那他靠啥生活呢?在西安这样的大城市里,没有工作,岂不会饿死?”
“靠卖报纸,别人卖一份一块,他卖一份三块。要是你给他一张50块钱,他会趁机溜掉,休想让他给你找钱。有一回还抢了一个姑娘的包,逮住后,不是叫婆就是叫姨,回话一箩筐。”
真没想到他竟是一个无赖。
到了下午,我返回乘车时,恰好又遇见了黄毛。他手拿一厚沓报纸,趁车等人的功夫,蹿上车,带着哭腔,以浓重的陕西方言先自我介绍一番:“大呀,妈呀,我自小父母双亡,无人照管,膝下还有一个小妹妹要靠我养活,看在我们可怜的份上,行行好,买份报纸吧!一份三块!”
令我吃惊的是,他自我介绍时,口齿竟如此流利。有几个乘客竟买了他的报纸。其中有个少妇不肯买,他就低三下四地乞求道:“妈,你就买一份吧!妈,妈,我多叫你几声,你就买一份吧!”说完,硬将一份报纸塞在了她的怀里。
少妇无奈,就软和了下来说:“我不要你的报纸,我给你一块钱,行不?”
他手捧报纸,拿了钱,就又在车厢里向别的乘客苦求起来。生怕被他缠住,我就佯装午睡,没想到他还真没叫醒我。真是谢天谢地!
车快启动时,发现他坐在道沿上,不声不响,数着手里的那几个零钱,想到大都市吃喝拉撒都是钱时,我的心有了一丝隐痛——他虽可憎,但也有善良的一面:抢着替朋友买票,当别人喊冷时,也知道将窗户开口关小一半,这些不都是他的善良吗?为了生计,他牺牲自尊,瞎编谎话,逢人喊爹娘,博取同情,做出了常人不可理解的事情,实属无奈。
想到这里,终于明白了那个中年妇女的大巴车为何还要接二连三拉他的缘由。尽管他们也有对他不客气的时候!但本心还是善良的。再想想那个忍受他邋遢和烟毒的姑娘,以及买他报纸的那几个乘客和不买报纸白送他一元钱的少妇,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我时常以善良自诩,没想到在黄毛面前,和那些人相比,善良又在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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