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这个冬日就死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太宰治 “我的痛苦从去年春天开始”小A这样说。“我本来想让它在这个冬天结束” 这个春节，我和许久未见的高中闺蜜约在火锅店，以这样一句话开始了我们的对话。 小A有抑郁症，却一直在抗拒治疗。 我大致了解过小A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她瞒着家里在学校交了个男朋友，刚开始也是像大多数小情侣一样甜蜜。或许因为新鲜感，她被冷暴力分手了；她喝了很多酒，在宿舍嚎啕大哭。半夜清醒一点后发现自己睡在地上，室友给她垫了席子，细心盖上被子。胃里翻江倒海，忍着头痛靠一点点意识爬进厕所…… 她想着，过完今晚，她就放弃。 结果第二天，男生过来找她和好了。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害怕再次失去他，不管他提什么过格的要求她会答应。然而只过了半个月，男生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想到自己初恋，开始伤春悲秋。小A虽然心里很介意，但还是笑着说：没关系啊，毕竟他们有两年的感情呢，怎么能说忘就忘呢。然后自己一个人偷偷哭，没过多久，因为这件事他们又分手了。 小A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的吧，她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间，哭累了就睡，睡醒了继续哭。以一天一斤的速度瘦下去，瘦了十来斤。 他们分手了，但小A一直默默关注着这个男生的所有动态。他找新女朋友了，她就跑去抱着朋友痛哭。他分手了，她能像个傻子一样开心好几天，但这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 她就是一只在漂浮海面上，抓着一根叫“他还喜欢我”的稻草而苟延残喘的小猫。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男生之后交过几个女朋友，撩过几个女生。她想着，她不要再坚持下去了，她决定，先好好爱自己。 然而，在去年春节，小A又和男生和好了。我不明白她怎么想的，但她告诉我：事不过三，我想再试最后一次。小A依旧对这个男生百依百顺，男生说什么她做什么。 开学返校那天，她为了证明自己足够爱他，把自己交给了他。第二天回来，她又跑去抱着朋友哭。因为，男生在床上和她说，“等你头发长长了，我们就分手”。她当时没有说话，只本能的吐出一个“不”字。 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但也没说分手。 “你知道我们最后怎么分的手吗？”她看着我，她的眼神让我觉得，仿佛此时此刻我就是那个男生。我楞了楞，摇摇头。 “那晚之后，我就没见过他。每天不冷不热的聊天，聊那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我说我们出去走走，他说他今晚要打游戏。我说那明天，他说再看看。” 火锅店里昏暗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惨白的像个刚死了丈夫的新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让这个火锅店的空调报废，冷到让人直打寒战，明明我两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总之后来就是一直没见面，这让我感觉我可能不是他女朋友，而是一个好骗又免费的炮友而已。每次我在楼下，在路边，看到那些亲密的情侣的时候，我就越发觉得我们的关系可笑。 那段时间，我只要自己一个人待着，就开始哭，有时候甚至边上有人，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哭。我对着镜子说‘你笑啊，你快笑啊’但我的眼泪还是一直往下掉。” “我的泪腺一定是太发达了”她笑着说，顺便往嘴里塞了一口白菜。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蠢吗？明明自己每天都那么难过了，我还装作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跟他聊天。 实在有一天我忍不住了，我去超市买了两瓶江小白两瓶红牛兑着喝。被室友发现，她们骂我吃独食，抢过去把剩下的那一大口喝完了。她们骂我的时候，我整个人瘫软在地上。那时候，我感觉脑袋里面的东西一直在和我的心跳一起跳动，而我的心跳，追赶上了兔子的心跳速度。我觉得，我可能要死了吧。 结果我还给他打了电话。连续打了三个，他挂了三次。 他给我发消息了，我努力睁开眼睛，看清那行字‘我在看视频’。我的眼泪好像再也绷不住了，一直哭一直哭。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 果然，大自然有一个定律，女人一旦讲起故事来就没完没了。 “室友抢过我的手机，说他太过分了，要帮我删掉他，要我学会珍爱生命。我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哭着求她们不要删。结果第二天我被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又开始笑了，她一直在笑。 事实证明，那个男生根本不爱她。 “如果你已经有一份烂透了的爱情，那么不要让你的生活也继续烂透了。”我记得我当时是这么跟她说。 “不，我做不到！你知道吗？用那句很俗的话来说就是：我的人生简直糟透，坏透，没得救！” 她开始有些激动，眼里也泛起了泪花。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有个东西，一直在我的脑袋里。它就像颗不定时炸弹，不需要任何原因，它就是突然‘发生’了”。我不想被当做怪胎，更加努力的隐藏情绪，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是正常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有着自杀的想法，而且这种想法愈演愈烈。我的大脑里充斥着各种自我否定的想法，直到一次我找到了有效的方式，每当我想要自杀时，只有疼痛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只有温热的鲜血从身体里流出来，我才会觉得我原来还是一个活物。”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很平静，我却感觉这个春节的寒意不减分毫。她伸手去夹菜时，我才看到她手腕上触目惊心的新旧刀疤。 “叔叔阿姨知道吗”？我盯着她手上了刀疤问她。 “他们不知道，我不敢让他们知道。他们知道了也没用，他们帮不了我！” 火锅开始翻滚，发出的“咕咚咕咚”声仿佛让我们也融入了火锅店热闹的氛围。火锅冒起来的热气让我的眼镜蒙上了一层白雾，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 她沉默了一会，继续说“我每天都在努力克制住去死的冲动。因为我知道，死了比活着麻烦，有人摆弄我的尸体，整理我写过的隐私，有人揣测我的死亡理由，有人瞧不起为我举行葬礼的父母，曾经的朋友不敢提起我的名字，不爱我的人会嘲笑我的名字。所以啊，我就别想死。你知道，像我们在农村，这些事情如果被她们那些妇人知道了，可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你说，我会活下去的吧。我会好起来的吧”她看着我，好像试图从我的眼睛里得到解脱。 我有点僵硬，但依旧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会的，一定会的。你看，外面的燕子开始回来了，田地里的青草也在努力冒出小脑袋。所有的事物都在变好，你也是，我也是。寒寂的冬天要结束了，温暖的春天在赶来的路上。我们都要以最好的状态和春天拥抱。” “嗯，你说的对。我会努力活下去的。因为，我还有亲人啊。我必须得活下去。”她黯然的眼神里面逐渐有了一丝亮光。说着，端起旁边的椰汁跟我碰了杯。 “加油！”我冲着她比了个加油的动作 “嗯”终于，她有了笑意 三月的长沙淅淅沥沥的下了大半个月的雨，前两天天气放晴。我把大熊公仔搬到过道和室友的公仔晒了一长条。 给晒太阳的公仔们拍了张照片，发给小A，附带一张早上上课时路过芙蓉时拍的梅花，并附文“今天天气真好”。 那边发来一条语音，那边是小A的妈妈。小A死了，被发现的时候，她躺在血泊里，身体已经冰凉。她妈妈说，就昨天说了她几句，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想不开。 阿姨抽泣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想，可能只有我知道小A真正的死因，而阿姨的责骂，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亲情是小A最后努力活下去的借口。 我没有告诉阿姨，小A也不会想让她妈妈知道她的遭遇而伤心。 “节哀” 按下发送键后，我关掉手机看着外面的太阳，阳光照在脸上有些许暖意。 当天晚上，我梦到了小A。她躺在垃圾桶里，奄奄一息。从垃圾桶里散发出阵阵恶臭，她身上像是被凌迟过一般，血肉模糊，甚至爬上了些许蛆虫在啃食她的身体。心脏漏在外面，还在不停的跳动。 微弱的路灯光下，她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前方。她开始对着那个方向微笑，然后那个地方走出来一个身影。他走近小A，慢慢掏出了匕首，往小A的心脏插过去，血溅满了我的全身…… 他缓缓抬头看向我，在灯光下，他笑的有些渗人，开始慢慢向我走近……手中依旧举着他的匕首。 “啊！” 我被吓醒了，那个身影，大概就是小A不能忘怀的那个男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