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遇见你

　　北风刮过阴霾，一丝寒意接踵而至，申城终于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一片一片洁白的雪花随风忘情地飞舞，一不小心跌倒在我卷卷的头发之上，然后瞬间融化，只留下一丝冰凉，紧接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  这是我多年后对申城的雪的印象，她总是来得悄无声息，走得悄无声息，颇有“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孤傲。如这雪，多年前的人和事都随脚下发白的时光渐渐模糊，唯有阿洁甜甜的微笑浓缩得那么清晰明了，深刻，直接……  之所以叫她阿洁，或许是源于情怀，而这种情怀则产生于90年代港片的记忆，印象中电影里的男男女女都喜欢在名的前面加一个“阿”字，例如阿华，阿芳，阿土等……   然而在申城这座摩登大都市，绝大多数人都有一个洋气的英文名，比如说叫Michael，Jack，Rose等，即使你在家被叫做“二狗”，“翠花”什么的，但在这座城你必须不一样，这是一种潮流、时尚或者说是申城的一种气质吧。而我则是例外的那个，所以显得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阿洁自然也有一个好听的英文名，叫Zoe，可到如今我依然不能正确的读出这个英文单词的发音，她单名一个洁字，所幸我便叫她阿洁，这对我来说似乎更容易些，但有时也不得不被嫌弃老土，跟不上潮流，anywaynocare！  我站在天台上张开双臂，伸手触摸这六角雪花瓣，莫名的欣喜若狂，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到下雪，我的故乡在彩云之南，可我故乡南方的南方，雪比申城的雪大得多，是因为我仿佛看到了洁白的雪花中似依然还存留着她甜甜笑容。我想摘下一朵雪花的晶莹，只为她留下，同时也将她封存在我永恒的记忆里……   此时一句歌词从我脑海里闪过：“你那里下雪了吗，面对孤独你怕不怕，想不想听我说句贴心话，要不要我为你留下一片雪花”。这首歌谣是在我上小学时学会的，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可如今我依然能清晰的记得每一句歌词，仿佛一切就刚刚发生在昨天。每年冬季，当看着窗外雪花纷飞时，我时不时的会唱起这首歌，可每次都会勾起不一样的回忆，每次都会欣喜若狂，每次都会热泪盈眶。   心里总有那么一丝忐忑，无数次在问：阿洁你会有孤独的时候吗？你还喜欢我用不太幽默的言语喋喋不休吗？我为你留下的那片雪花你会欣然接受吗…   想想是很久没有见了，虽然同在一个城市，有时候不得不感慨，世界那么小而城市却是那么大。每每在微信群里嬉闹，感觉亲密无间，可每年见面的机会却寥寥无几，或许这就是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留下的诟病吧。人慢慢地变得习惯活在自己虚拟的世界里，更可怕的是这个适应的过程从无到有是那么的自然，毫无违和感得理所应当，而且越来越舒适…   是好久没见了，几个小伙伴便攒了一个局，大家聚一聚。在申城寒冷的冬日里没有暖气，所以聚会火锅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在我的提议下，大伙便爽快地定了下来。   第二天为了赴约，大伙都起得异常的早，群里的消息又开始嘀嘀嘀地叫个不停，我在半睡半醒中被从手机里传来的“嘀嘀嘀”声吵醒了，绝大多数人冬日里都是起床困难户，我本人也不例外。这个下雪的清晨懒癌复发了，我在半睡半醒中出于本能将头探出温暖的被窝，随口来了一句“确认关机”，然后又接着缩回去继续蒙头大睡。醒来时已经上午十点多，奇怪的是闹钟竟然没响，我顺手摸了摸手机，这时我才发现手机莫名其妙的关机了，回头一想依稀记得在睡梦中说了一句“确认关机”，手机语音助手竟然将手机关机了，这个智能的时代将生活变得智障而毫无温情，想想便觉得好笑。   打开手机时，群里的消息已经累积了好几十条，大伙都相互报告自己的位置，大体都快到约定的地点，连平时最爱迟到的阿洁此刻也已经快到了。我一看情况不妙，“哎呀，不好，要迟到”，于是就没有好意思在群里吱声，不敢透漏自己的行踪，便匆匆出了门。   浦东12路公交在张江路上悠哉悠哉行驶着，不紧不慢，时不时走走停停，好似一位看透浮华的老者，即使每天行走在同一条路上，却依然能发觉路边风景的美好，悠然自得，欣赏不尽。申城的快节奏，仿佛跟他没什么关系，无论是工作日的繁忙还是周末的闲暇，他依然我行我素，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十字路口，行进间公交车前方突然杀出一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轿车，公交车司机还算机敏，踩了个急刹车，这时我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凭惯性猛地往前倾，正好撞到一姑娘怀里，我还没来得及道歉，只听见公交车司机将头伸出车窗，嘴里骂骂呢呢了好几句地道的上海方言，虽旅居申城多年，可我着实一句也没听懂，突然司机猛踩了一下油门，12路公交又重新启动，又是由于惯性，前面那姑娘猛地倾斜撞在我怀里，她接连说对不起，而我此时只是回以微笑，心想这也许是应得到的报复吧。   平日里短短二十分钟的公交车程今天变得如此地漫长，再想象换乘那条充满岁月的地铁二号线还得四十多分钟，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   到约定地点时，我足足晚了将近半个小时，这时几个伙伴终于还是没有抵挡住美食的诱惑，没等我到就来吃起来。  初到时看见阿洁一如既往地坐在角落里靠外的位置，她旁边似乎还留着一个空位子。她只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毛衣，一条米色的裤子，微微的淡妆，格外动人，她正和另外几个朋友有说有笑。我到了，胖子便叫我在他旁边坐，我正准备脱掉外套坐下来，阿洁抬头看了看我，然后微笑着说到“K先生，来这边坐吧”，听到这温柔的声音，此时的我欣喜若狂，心想这次终于可以跟阿洁靠得如此地近，而且她还主动邀的我，我怎么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呢。于是我便果断地抛弃了胖子，在阿洁旁边的空位坐下。说得也奇怪，聚会的次数也不少，我和阿洁也见过了多次，可这一次我这小心脏却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火锅的香味弥漫在整个餐厅里，隔壁酒桌觥筹交错，时不时地传来大声喧哗。用餐的人来来往往，我特意留意着过往的人，有穿着时尚美女，有老少三代其乐融融的一家子，有周末小聚青涩的学生，有大腹便便的酒汉，还有角落里卿卿我我的情侣。酒话、醉话、情话、教育孩子的话、吹牛的话交织在一起，纷纷扰扰，杂乱无章，这是一曲奇妙生活交响曲。辣椒的辣味，花椒的麻味，蒜香味，醋香味，酒味，烟味等混合在一起形成神奇的气息，弥漫于餐厅的每一个角落角落。这时整个餐厅里形形色色的人，饭桌上高谈阔论的声音，又何尝不是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火锅呢。我们，我和阿洁也正是这其中的一份子，我们在这巨大的火锅里随着烧开的锅底翻腾，而我们或许相识，或许还没来得及相遇，或许就各自成了他人的盘中餐。   “K先生，你来得晚，要多吃点哦”，遐想中被这一句从我身旁传出的声音拉回了现实，话音未落，只见阿洁用她那略显笨拙的勺子将捞起的菜已经放进我的碗里，这一刻不知为何，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从我心里喷涌而出，这种感动突如其来，来得让我措手不及，曾经就在某一瞬间我眼角湿润了一下，但没能敢表现出来。   饭桌上伙伴们依旧谈论着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如最近有什么最新的更新，生活遇到了哪些烦恼，工作上有没有新的进展和吐槽自己的工作单位或遇到的一些奇葩的同事，单身的有没有在约会，家里有没有在催婚等……已经结婚的在秀着恩爱，相互夹菜喂食。  一向不善言谈的我，这些话题对我来说似乎太难，所以更多的时候是倾听别人的诉说，谈到感兴趣的地方我偶尔也会随声附和，也许这样才不会显得太尴尬，证明我在听。  可能是单身太久的缘故吧，慢慢地感觉自己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所以与他们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   阿洁是那种自来熟的人，每次聚会我最大的爱好便是一只手托着腮帮静静地听她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她的故事和调侃胖子。她是一个生活透着仪式感的人，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文艺气质，这正是我喜欢她的原因。一次我们一同去厦门旅行，回程时，当我们都在为这次旅行挑选纪念品，而她的选择竟然是选择给自己寄了一个时光慢递。她总是那么特立独行，令我好奇她的生活到底有多么地多姿多彩。   几次感情失利之后，我慢慢地学会了另一个新技能，暗恋。   是的，一个人一世间不能占有过多的美好，太多的美好也就变得没那么珍贵了，有些美好我宁愿将它封存起来，藏在心底一个角落里，多年后的某天，依然可以翻出记忆的盒子，回忆那些被狗吃掉了的青春。而我不会莽撞的地将这些美好突然摔碎在我的世界里，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也可能是我在感情上懦弱的缘故吧，正如歌里唱的“心里有一些牵挂，有些爱却不得不各安天涯”，以借此来安慰自己。   初见阿洁时，那时我正在办理离职手续，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已经喜欢上了她，自然也没有考虑她底是否单身，便幻想着某天能跟她在一起，还为此做了一首小诗：       我所幻想的             _forzoe我所幻想的是你圆圆眼镜背后的温柔我想幻想的是你来无影去无踪的身影我所幻想的是你娇美面容无限的可爱你那不经意的回眸不费吹灰之力捕获了我玻璃做的心这颗心清澈透明，坦坦荡荡这颗心却装满了你一切的美好你走过的地方是我眼中向往的世界总想走近你身旁可那却是陌生的世界这年的秋来得有点晚满树的黄叶，落地矫情风吹淡淡的忧伤落叶尚且有归宿而我却不知何时才能到你身旁算了吧还是忘了你吧哪里有久别后的重逢免得离开时无故的哀伤这幻想美妙这幻想无奈这幻想忧伤我所幻想的是你嘴角微微上扬的微笑我所幻想的是你低头一瞬的温柔可幻想终归幻想奈何，奈何！   如今这首小诗除了我，也许将不会再有人读过了，它现在静静地躺在我发黄的日记本里。前些日子收拾房间里的就东西时，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不经意间才发现了这本发黄的日记本，它承载着我年少轻狂的各种记忆心路历程，对生活的厌倦，对现实的不满，对自由的向往，对爱情的渴望……当然也有着对阿洁的暗恋。   今年的早些日子，在刷朋友圈时，无意中发现一连几天阿洁都发着一些奇怪的动态，这是快乐的她从来没有过的，从这些动态中隐隐透着一种悲伤，我想她一定是遇到了某些变故，此时的我真的很想给她一个拥抱，然后拍拍她肩膀说“嘿，Z小姐，不要悲伤，还有我呢”。  又一次见到她是几个月后的事了，闲聊中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提到这个话题，她只是笑笑，说她又变成单身狗了，表面上很释然，可眉宇间我还是感觉到了她有一丝伤感，这也许是对她那段多年的感情最好的祭奠吧。  可听到这里，我却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种感觉相当奇怪，我并没有因为她的分手而感到惋惜，也没有因此而产生去安慰她的冲动，相反为此表现出了一种幸灾乐祸，这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这与平时温文尔雅、温暖纯良的我显然是不相符的。   那天是我那段时间最快乐，最兴奋的一天，我知道她的分手预示着我的机会来了。往后的无数个夜晚，我想象着如何将她单独约出来，如何和她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甚至连表白的台词都已经准备好，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合适的契机约她出来。  可到关键的时候我还是怂了，她的微信就静静地躺在我的联系人列表里，无数次编辑好信息，到了要发送的时候，始终没有勇气将那个熟悉的发送按钮按下去，信息无数次停留在了发送界面和草稿箱之间。   七夕情人节的晚上，一如既往我又编辑好了信息，这次我鼓足了勇气，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将信息发出去。可到了要将信息发出去的那一刻心里依然有一丝犹豫，徘徊，最后我选择了闭上眼睛，将发送按钮按了下去，然后按下电源键关闭手机屏幕，这时突然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心想无论自己是干了什么蠢事，或许从今往后跟阿洁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那也豁出去了。   等待是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了可依然没有收到阿洁回复消息，心里又多了些忐忑，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睁开眼睛，拿起手机重新点亮屏幕，回到微信聊天界面，这时候一个红色的感叹号赫然出现在我眼前……消息发送失败！   原来就在不停的犹豫间，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跨过了凌晨12点，手机自动切换到飞行模式，自己给自己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这也许是天意吧，消息终究还是没发出去……   对阿洁的眷恋最终因为我的不敢表达，还是只停留在了纸面上。    如今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窗外的路灯发出橘黄的光透着一丝慵懒，我偶尔也会突然想起她。不管往后余生将和谁一起度过，这份暗恋的情怀也都将会存在于我心底的某一个角落里，多年后的某一天或许我会再想起这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和情愫，也或许将会彻底遗忘在岁月的长河里。    如果可能，我也会学阿洁给自己寄一个往事的时光慢递，期待多年后的某一天突然收到这份往日的情怀，回忆起旧日的往事，怀恋那个曾经很爱很爱的人，这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光景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