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夕照下,我谋杀了爱情。
荷塘对面,夕阳溜到了树梢上,召唤着百鸟归巢。虽然分辨不出是什么鸟儿,但那夕阳下如云涌动的黑影里,迸发出百家争鸣的乐音,耳朵能听分晓:麻雀小调喳喳,八哥清唱叽叽,黄鹂的金嗓子格外动听,草鹰的长调气惯长空,只有乌鸦的干嚎格外刮心,它不嚎则已,一嚎那云涌就出现不和谐的翻滚。喜鹊不愿掺和同门的大合唱,携片夕照飞到荷塘上空。
荷塘,面积六百亩,不是人工开挖,也不是由来已久,而是五四年溃垸的一个倒口。后来垸子扩大,“倒口”自然成了一个蓄水湖,三分之二洋洋碧水,三分之一浅水区长着莲藕。“倒口”周围已修筑矮堤挡春夏之涝。同时也是农民老大累时休憩的地方。
此时,夕阳、荷花,一对红脸儿人儿,释放出金童玉女的热情,抹亮了塘南水面,水面似无尘灵台,迎进另一对金童玉女,照耀他们前行,微笑着将他们的采莲船推进红花绿叶之中。四周静悄悄,静的听见我们两的呼吸。那时,什么是爱情都不知道,她见我撑船来打猪菜,要同来,我接了她上船,船太小,有风在水中晃得厉害,害怕出意外,她说经风浪才能见世面呢。这是第一次与她在荷塘夕照里穿梭采摘嫩荷叶为猪食,除了收获满满一船嫩荷,分手时,各自带回对方的一个微笑。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和春坐在矮堤上欣赏荷塘夕照。更准确地说,是爱情摊牌的时刻。开始无言,看着荷叶丛中游鱼穿花,黑鱼儿带着幼崽散步,但我听到了她的心跳,比我的跳得厉害。说真的,春早就是我追求的对象,以至我后来选择对象,春的标准就是为我妻子的标准。可当时,我对春的爱一次又一次地鞭打,最后在荷塘夕照里将之谋杀。
镜头一:我穿着新鞋麻土里锄草,春提醒我换双旧鞋来,引起女人们笑话她没过门就管男人,羞得她脸红到脖子根,我心里甜甜的,右派崽子仍有人爱。可我讲了一句违心的话,说终身不娶。
镜头二:冬修的日子里,她是在校生,根本不必去上堤,她说放假了要去锻炼锻炼,我把她安排在炊事班,说实话,那段日子很苦,但我很幸福,炊事班三个姑娘对我可好。开会去了,饭菜留着热着知道我一天得吃三斤米饭,就是少了他们也省口给我吃饱。茶有人泡,衣服有人洗,被子有人叠,连男劳力都嫉妒说我享受特权。还要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这就是被人爱的味。当时十八岁的我,满心的远大理想,懂得屁爱。每当我拿碗喝茶,春总要趋前看一下,是白开水,笑笑走开了;是茶,夺下泼掉,且细声提醒:喝白开水健美。有位好心大叔开导我:缘分来了,快动手吧。我心痛而面不改色地大声说:事业未成,不论爱情。
春之家是当时的“全家红”家庭,春不但是地方一支花,而且是屈指可数的高中生。今天再度聚首荷塘夕照里的时候,她是不日就走的大学生,而我依然是个毫无希望的农民。我越是看着新爱的人芝麻开花节节高时,越想回避她,时常因住的近产生一种莫名的害怕,世上的事总与愿违,越回避越害怕的事还是碰上了。下午五时许,我挑稻草的绳索掉了,漫田野地寻找,突然,身后一声温柔,吓我已跳,回头一看,春美目流光,月面飞霞,递过绳索,我接过谢了准备逃走,她开口了:我明天就要走了,心这么狠,硬不陪陪我。
镜头又回到夕照下来,我先打破僵坐的沉静,脱掉长裤,穿条短裤衩跳进水里,游进莲荷丛中,采摘未老的嫩莲蓬。春在岸上叫小心,我在荷叶丛中回应她放心。一声声的心字儿的交流中,流淌着甜甜蜜蜜的爱,我猛然发现,自己已完全被这火燃烧,庆幸在水里。我采摘了大把莲蓬上岸,她靠在我的肩上剥食莲蓬,说:你真不爱我我无语,停止吃莲子,她手放在我的右手上,我抓住她,又很快松开,她突然指着前面,看多美,她说:鹊儿跃跃,我对下联:鱼儿嘻嘻,互相都把对方的名字联进去了,两人笑得像红润的夕阳,她把手放在我胸前,我捧着她的手,象捧着一束美丽的荷花。我对她说,我把刚才的对
联续成一首小诗送给你吧,她笑着点点头。如是,这首小诗成了我们永恒的道别:
鹊儿跃跃
鱼儿嘻嘻
跃兮跃兮
相思无期
荷塘夕照已嵌入了生活的镜框,三十年后我与春在同一城市居住,再见面时,春已徐娘半老,谈到荷塘夕照她默默无语,我知错了,我虽然找到了春一样的伴侣,但我谋杀了初春的爱情。我只能挥挥手告别早春,因为,谁也没有力量真让失去的青春再度穿越时空,回到原点。
关键词: 荷塘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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