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父亲的一组诗

守夜　　　　偌大的天是倒扣在头顶的一面锅　　父亲似生活在热锅上的一只蚂蚁　　　　七月流火，水贵如油　　稻田似父亲的心豁了口　　一路堵坝、清淤、塞漏　　终于引来一线瘦削的水　　恰似父亲额上瘦削的皱纹　　　　父亲如果把汗挥在一处　　足可以灌透一丘田了　　夜色沉闷，如同他胸内的铁　　他便蹲在田头，吸一锅旱烟　　给黑暗烫一个漏风的窟窿　　　　叭嗒——叭嗒——　　禾苗如父亲吸烟一样巴嗒　　朦胧里那一片叮咚的月光　　　　咳嗽　　　　秋后的长夜　　是父亲失眠的长夜　　霜在屋外薄薄敷了一层　　却重重压在父亲的心上　　那弯薄冰似的月亮　　就象卡在父亲的喉咙　　使他剧烈地咳嗽不已　　　　父亲咳嗽一声　　远处，一颗星就抖闪一下　　月光下那条路就那么瘦了　　夜色无动于衷　　　　这个经年的毛病　　使父亲做不成一个好梦　　熬不住了，就独自摸索起来　　蹲在门口，吸一锅旱烟　　（旱烟是他唯一的止咳剂）　　他如释重负吐出浓浓的烟圈　　依然吐不完心中冗长的忧郁　　　　万籁俱寂的时分　　父亲是天底下最孤独的一个人　　他实在难以入眠啊　　他只渴望早点天明　　天明，他就出去劳动　　劳动，使他忘记一切苦难与咳嗽　　　　月夜行路　　　　题记：1987年我在乡下以全镇第一名　　考上县一中，教委漏发了我的录取通知。　　我和父亲至教委核查，事毕已傍晚。我们　　无钱住宿，连夜徒步70里至家。　　　　我曾设想：假如那晚没有月光　　我和父亲怎么办　　这个设想使我深信　　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月光更善良　　没有钱的时候，月光会带你回家　　　　那晚我们一直沿着公路走　　公路清澈得象一条寂静的河流　　父亲一路说些年轻时开心的事儿　　他的心从没有象今夜这样照耀过　　我仿佛觉得自己不是在回家　　而是在走向光辉的未来　　沿途高山投下无数狰狞的阴影　　我们想也没想就穿过去了　　父亲的背影仿佛一面直立的海　　　　没有比人的内心更明亮的夜晚了　　父亲一生不知走过多少夜路　　而当父亲的头顶被堆成一片月光　　我才蓦悟：自己辜负了好时光　　爱着的人啊　　趁着月光，切莫辜负好时光　　　　幸福象旋梯从屋顶升起　　　　父亲坐在木门边晒太阳　　越来越象寺院的一口锈钟　　他的鱼桶早被城管踩烂　　鱼桶踩烂后他的背也弯了下来　　弯成院门前的拱桥　　他独个巴咂旱烟遥想当年的豪迈　　二百斤鱼担在肩上咯吱咯吱的响　　如今与母亲抬半桶水都感到吃力　　常说猪是农家宝，也没力气养了　　养了一屋子鸡　　有事无事，他喜欢给鸡撒米　　他喜欢听鸡啄米的声音　　那声音就象昔日劳作归来的儿女　　在敲门　　院落多么安静，阳光多么柔和　　人都在一点点活着，一点点老去　　他佝着腰到门外抱一怀柴禾进来　　打开灶膛，幸福象旋梯从屋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