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这个题目的时候,我斟酌再三,因为,我觉得只有用这样的题目,才能表达出对先烈的崇敬之情,只有用这样的题目,才能表达出对村庄的无限深情。49名先烈的鲜血真是染红了村庄,说起这些的时候,村子里的老人就会说:“那个时候,真是血流遍地。”
这是说的我老家的一个真实故事,我的老家是山东省平度市乔家村,是抗战时期平度县委、县政府驻地,是远近闻名的抗日根据地,也是抗战时期日伪军恨之入骨的“八路窝”。这个抗战时期不足200户的村子,除了个别的几户外,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参加抗日的游击队员,还有一户两个的,这样,自然牺牲的烈士就多。牺牲多的那一次,因血肉模糊,连模样也辨认不出来,就只好合葬在老家村北面的坡下面,这是先烈们共同战斗过的地方,在这里立了一块无名碑,以告慰死难的烈士,这里,就被家乡父老乡亲称为“八路崖”。解放后,有名烈士的尸骨都迁移到了平度市烈士陵园,而这些无名的烈士仍埋在“八路崖”,线民政部门曾对老家的烈士验证过,记入《平度县志》,因而得知,老家抗战时期牺牲的烈士有49名之多,列全县1700多个村庄之首。一个村庄牺牲了这么多烈士,实属惊人,也令人悲痛!老家先烈的这种牺牲精神,激励着我,似乎蘸着当年他们洒下的鲜血写下这篇文章。
白胡子老头的心事
儿时的我,常见到一位白头发、白胡子、身体伛偻的老人,常拄着拐杖顺着胡同溜达,有时,在东屋山头默默地坐坐,有时,在胡同西头宽阔地儿站站。据说那个时候他就九十多岁了,我从他面带愁容的表情上看,似乎心里装着什么心事,但他却从不对外人说,说的尽是些人情世故,外人始终不知他有什么心事。我与这位老人是街坊邻居,他又是我五服内的长辈,按辈分我应叫他三爷爷。起初,我对这位长辈的事一概不知,后来,我见他孤独的样子,就愿意凑到他眼前坐坐,说说话,他就愿意给我讲讲故事,我也很愿意听,每每听着从他口里娓娓道来的故事,我便对这位长辈更刮目相看了,对他愈加尊敬起来,也很想了解他的一些事情。后来,我便问起上了年纪的祖母,她说了这位老人两个儿子的故事,我听了感到非常震惊,这也许就是这位长辈的心事。
原来,老人这辈子有三个儿子,就有两个儿子参加了抗战,而且都在一次战役中壮烈牺牲,老人不无痛惜的是,他这两个儿子都非常聪明,而且一个儿子还在部队里当了什么官职,那个年代有官衔的,日后前程都不可估量,但却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惨遭日寇杀害了。
祖母接着说起这位老人的儿子牺牲的故事,只怪我那时没用心记,现在已记不得详情了,也不知说的是他哪个儿子的事了,只记得其中的细节,他的儿子在与日伪军血肉相搏中,不幸被敌人捅开了胸膛,露出了肠子,还继续拼杀,直到把敌人杀了,他才吃力地走着、爬着、用手往里掖着肠子往家赶,想见见自己的父母,快到他家时,有人见他在那里艰难地爬着,就急切地叫着他的小名问道:“堂,你这怎么了?”,这时的他已说不出话来了,别人急忙上去扶起他,可往前走了没几步,就不行了,离家还有几步远,也没迈进家门,倒在血泊中......。
老人的两个儿子死的都很惨,另一个儿子牺牲时已辨不清模样,在烈士陵园里连个名字也没有。前些年,老人的孙子托我到民政局里打听一下,他牺牲的这个叔叔怎么在《平度县志》上还有记载,而在平度烈士陵园里没有墓碑?我把这事很认真地当事办,找了我所认识的许多人,费了许多的周折,也没能问出个名堂来,都给出了几乎相同的答案:这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没有了解这些情况的了,确实不好办,就这样子搪塞过去。后来我想,烈士为了抗日,为了保家卫国,连自己珍贵的生命都不要了,我们活着的人,理应在烈士陵园里,为他掘个墓,立块碑,刻上他的名字,使他有一席之地,证明他是为国捐躯的烈士,也好告慰先烈的在天之灵,以寄托烈士亲人的哀思,这就是我的这位本族三爷爷的心事之缘。
烈士的谶言
乔拴久,在我的老家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都习惯叫他拴久。据家乡的老人讲,在穷困的年代,他母亲刚生下他时,为了好养活,盼望着把他长久地留住,就起了这么个名字,可一场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战争,却无情地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几次听老父亲说起乔栓久的故事,觉得很感人,就想写写他。
乔栓久是在国难当头的时候参加抗日的,他违抗父母之命,不顾妻子阻拦,抛家舍业,毅然决然参加抗战,在激战中舍生忘死,英勇杀敌。在战争的间歇,乔拴久怕父母和妻子挂念,就向首长请了几天假,带着战争的硝烟味,悄悄地赶回了久别的家,看望年老的父母和望眼欲穿的妻子。他一进家门,整天担惊受怕的妻子一脸惊喜,以为这回可就不回部队了,不用再为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丈夫牵肠挂肚了,可当她听说,丈夫只是跟首长请了几天假,回家看看就回去时,舒展的眉头接着就紧蹙起来,脸色大变。十分坚决地说:“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回去,俺不能为了你去守寡。”妻子强硬的话让乔栓久犯了难,他也知道,妻子是为他好,担心他有生命危险,这样一想,就更深感愧对自己的妻子,但他又一想,不能只图小家的安宁而不顾国家的安危,再说了,部队铁令如山,不返回部队,就是逃兵,特别在战时,这还了得,我乔栓久决不是那熊样的,就是牺牲生命也决不当逃兵(后来,这句话真就成了谶言)。
眼看几天的假期就要到了,乔栓久临行前,跪对父母,央求父母答应他回部队,年老的父母流着泪勉强答应了。乔栓久又想尽一切办法来劝说妻子,哄着妻子说:“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你看,我这不是一直好好的吗?”。这时的妻子只认一个理,要想回部队,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要别回部队,什么也不用说。就在乔栓久左右为难之际,恰巧部队派来了两个人,打听到了乔栓久家,说部队有紧急情况,命令乔拴久迅速归队,乔拴久一边答应着,一边就想往外走,他妻子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搂着他两条腿,说什么也不让走,来的那俩人一看这阵势,急忙上前,一边耐心劝说着,一边拉扯着,乔拴久这才顺势挣脱了妻子,跑了出去,随那两人赶往部队,身后留下了妻子既恼怒又悲戚的声音:“乔栓久,你听着,你走了,就别再进这个家门。”这是妻子对乔拴久说的最后一句话,一语言中,乔拴久再也没有回来,再也没进这个家门。
烈士后代的心愿
我认识的这位烈士之子叫乔绪良。他说,他父亲是1936年参加革命的,第二年就赶上了抗日战争,一直在平度、掖县等日军敌后区搞情报工作,整天在日伪军眼皮底下活动,出生入死,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是否会活着。他父亲心里清楚,自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牺牲,得给妻子一个交代,可想了几次,都不忍心说出口。直到1939年的一天,他父亲在最后一次离家去执行作战任务前,就叮嘱自己的妻子(乔绪良的母亲)说:“万一有一天我牺牲了,要把儿子抚养大,让他长大后要报效祖国。更不要忘本,不管以后发展到哪里,都不要忘了叶落归根。”结果,被这位烈士说中了,在一次袭击日寇的战斗中,他父亲不幸中弹身亡。那时,乔绪良刚刚一岁。他父亲说的那番话成了遗嘱,待他渐渐长大,他母亲便把父亲的遗嘱转告给了乔绪良,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播下了红色的种子,从小便树立起“继承父亲遗志,立志报效祖国”的信心和决心。乔绪良回忆说:“上学的时候,当读到‘国旗是烈士鲜血染成的’这句话时,我感触很深,因为在这成千上万的烈士中,有我的父亲,我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父亲,想起了父亲转给我的终告,这时,我总是泪流满面,别人见了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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