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叶知秋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可见无论是一沙一木,还是一叶一花,总在细枝末节处隐现端倪。
小小的蜡烛竟会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它改变了整个山洞的环境,迫使那些斑斓的大蝴蝶只能另寻栖所。
一叶零落,便知秋天将至。的确,注重细节需要有如“尘”的心思。这是一门洞察世事的学问,并非机械地观察记录,也不是四处探听偷窥,而是以一种至情至性的眼光来看待万物。这几位朋友,在进洞前只有对大蝴蝶的好奇和探索,全无对生命的尊重,因而他们贸然点燃蜡烛。如“尘”的心思是一种有血有肉的心灵探索,并不是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的征服。“钩帘归乳燕,穴纸出痴蝇。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这是苏轼对于生命的大度。这位执铁板唱大江东去的真男儿,心中也有这种如“尘”的时刻。不过,此情并不令人费解,倘若没有这等如“尘”的心思,又怎能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绵绵无绝的佳句?
心思如“尘”,不仅需要“怜蛾不点灯”的大度与包容,还需要我们有触动事物核心的敏感。
当我们有了触动事物核心的敏感时,才真正明白细节给我们带来的巨大力量,因为它可以使我们看得更多,看得更远。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佛独具慧眼,从一花一叶之中,看到比凡人深得多也远得多的东西。懂得细节的人,往往能占尽先机。但凡有智慧的作家,在他们的作品中总会表现出一定的先知性。同为凡人,为何他们会有这种先知性?究其原因,是他们触碰到时代的脉博和神经,从细节出发,观凡人之不能观,悟常人之不能悟。
细节,总是腐朽事物的报丧者、新鲜事物的召唤人。当宗法制度在第一个诸侯国被破坏时,当文字狱兴起、抓起第一个书生时,当官僚资本主义压迫第一个民众时,当中国国门第一次被外国列强打开缝隙时,这些细小的迹象都预示着某种地覆天翻,而有智慧的中国人会毫不犹豫地见微知著,迎接变化,抓住机遇,从而成为一个时代的先驱者。
常言道:“细节决定成败。”这话一点也不夸张。但凡心中怀有大爱又能关注细节的人,必能为时代所成就进而成就一个时代。
(二)拒绝“平庸之恶”
大千世界,宇宙万物间都存在着细微却不容忽视的联系,轻牵一角,或许也会导致多米诺骨牌似的连锁效果。因此,每个看似无心的举动,都有可能对社会造成深远的影响。
西谚有云:没有一滴雨会认为自己造成了洪灾。当我们纷纷抱怨社会道德的滑坡时,当我们满怀怨气地仇视着各种不良行为时,是否也该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有没有不当之处,抑或我们有没有纵容助长过这类的“恶”呢?
美国作家阿法特曾提出一个概念:群氓。这个词,是指普通大众集体无意识地作恶却丝毫不觉愧疚。必然的,这种行为不仅使家国蒙受损失,更会麻痹人们的心灵,须知,此词在中国是颇为适用的。无论是高速公路上货车翻车引来成百农民哄抢柑橘,还是许多居民每人拿走一块砖致使雷峰塔的倒塌,抑或是大家再熟悉不过的“中国式过马路”,无一不是“群氓”品行的体现。
似乎自古以来人们就有这样的印象:官是恶的、贪婪的,而民是善的、无辜的。这种想法,显然有点不全面。当个人被裹挟在群体之中时,他便会认为跟随众人所做之事无可非议,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作恶,这是多么可怕又可悲的事情!而“法不责众”的观念,更成了助长这种“平庸之恶”的借口。
“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如今的中国人民已不再是鲁迅先生笔下的麻木看客。然而,一些人却日渐堕入一个更加荒诞的怪圈。所以,我们必须自省,分清善恶,坚持自我。光说不做是没有用的,口头上“感动中国”绝对扶不起一个摔倒的老人。
当然,我们更应当看到希望的曙光。如今网络的发展,也使得正能量被广泛地传播;多少温暖感人的故事,为我们带来了黎明的脉息。随着越来越多人的觉悟,中国正向着文明大国之梦迈着坚定的步伐。
仅仅做到“勿以恶小而不为”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做到“勿以善小而为之”,中国社会的面貌才会有真正的改观。拒绝“平庸之恶”,养一身浩然正气,和整个国家一起走在追梦之路上,必能见到明日的灿烂朝阳。
(三)不深不浅种荷花
犹记以前读川端康成的《雪国》,梦中都回荡着那和服女子的温润笑靥,便痴痴地到花市上买了株樱花来,也盼着一日如霞烟云可映着我家屋檐。
谁想不几日,那花竟死了。老农听着我的叙述,微微地笑:“樱花怎么能那么养呢?它有自己的种法。”
那一刻,我猛然间开悟,原来世间万事万物莫不如此,惟有适合自己才可开出一片繁华,否则生且不易,又何来的花团锦簇、万紫千红?
想来又有多少人沉迷于仿效他人的热潮,丢了自我?塞辛格《麦田上的守望者》风靡一时,大街上戴鸭舌帽穿风衣的年轻人也多了起来;歌德为慰藉自己的书出版,一时自杀又成为一种时尚。当时尚的潮流席卷于世,当喧哗与骚动潮水般涌来,你是否有足够的勇气与自信,坚持自己,寻找一条适合自己的路?
蝶翼翩翩,这群精灵懂得避开烛光,不做那扑火的飞蛾,而去尽情享受自己的幽暗。我们为人处世亦该如此。古人诗云:“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这便深谙为人之道。何处种菱何处种稻与如何摆放我们的心灵原本是一个道理。大时代的喧哗与骚动原本与你无干,你只养一池心莲,自守一树清凉,便自得其所,岂不快哉?
人生如雪中观鹤,有清净,亦有混杂。前者心思明亮,不掺一丝杂质,如弘一大师一句“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天地间便盈满了纯净。后者则有污浊有沼气。人活于世,不求随波逐流,便如一朵墨梅,可静静绽放于生命的绢帛。
再想古代士子熬得十年寒窗,只求一举成名天下知,竟是痴了。生不用封万户侯,只求如徐霞客,遍览名山大川,一仆一驴,一笔一绢,任他世事烦扰,我自有天枕地床;更无需黄袍加身,便如蒲松龄“老于世情乃得巧,昧于世情则得拙”,他秉持一拙所自安的生命准则,在野狐鬼妖间荷有一颗天籁自鸣、童真满掬的心灵,给无数士子以“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想象。
天籁自鸣,不择好音。为人处世,选择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即使荆棘满生,亦可步步生莲,脚下生风。“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这也痴了,且让那花睡去,明朝醒来,又可开得一片春天。
(四)寻
有这样一段故事,说几个人在一个山洞中发现了许多大蝴蝶,即使他们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它们,却还是因为几支蜡烛坏了事。
这事,肯定没有发生在某些智慧的中国人眼前。
要是碰上他们,简单了去了:叫上一票人,把那些大扑腾蛾子全泡进福尔马林,一百年这颜色都不会掉;再给它粘回墙上,嗬,那叫一个壮观。啥?不像活的?简单,装俩风机,吹扑腾起来不就完事了么!
洞外边搞上个售票点,再打上几个广告:“××山蝴蝶洞”。这一年,光卖盒饭就得有好几百万的赚头了吧?
遇上个有心的老板,直接造成个“蝶界”或者“蝴蝶主题公园”,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当然没有在说笑,这码事在咱们周围并非少见。
“××故居”,已然遍布全国。某市更以保护文化遗产为由,将杜甫的故居拆掉,又在郊外重建了。这杜甫的故居是真是假暂且不论,但怎么总让人觉得跟做标本似的,还能叫“故居”吗?
不知哪位仁兄说过,“美丽的东西总是脆弱的”,再怎么保护总会有消失的一天。
罗马人明显比咱们看得开,那些古时的遗迹,就在城内:柱子倒了,没有人去扶;杂草丛生,也没有人清理。
国内去的游客,纷纷觉得罗马政府不重视全人类的遗产。而在罗马人看来,这些遗迹本身就不应该过多干预,它所见证的是时代也是岁月,过多的干预只会加速它的死亡。
对比罗马政府的举措,再想想我们的“维修性拆除”,是不是过于做作了?
无论精神文化还是物质文化,都如同一只只美丽的蝴蝶,我们越是想要“保护”她们,她们就越会远离。
如今她们已经被驱赶到了山洞的深处,难道我们还应当燃起一大把蜡烛,再去寻找?
啊啊,还是让她们融化在历史里,静静地美下去吧……
(五)一件小事
“拍死一只蜘蛛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别怕,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我紧紧地握着拳头,毫无底气地给自己打气。
近了,更近了。
那只蜘蛛不停地挪动着那几只可怕的腿,慢慢地向我逼近。我似乎能想象到它的眼睛里闪烁着怎样凌利的光芒,它晃动的触脚上一根根绒毛怎样摩擦,怎样从它的嘴里吐出一根长长的蛛丝然后将我包裹,一点一点地吞噬……
我只要操起手边的任何一样东西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只是蜘蛛拍死,可是我四肢僵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向我逼近,一步又一步地向我逼近。
此时,我只觉得无比悔恨。
我老早就看见这骇人的东西了。它停在我前面男生的肩上,我本想告诉他的,但我又想到这是高考,如果不告诉他,他被蜘蛛吓到,影响了发挥,岂不是给我提供了更多的机会吗?
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
最终我为自己描绘的美好明天战胜了我的理智。
我,选择了沉默。甚至带有几分幸灾乐祸。
蜘蛛还在逼近。
这一刻,我感觉不到考场,也感觉不到周围的老师和考生,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与这只蜘蛛。
我感觉到由衷的恐惧,我想尖叫,嗓子却睹得我发慌,干得我发疼;我想狂跳,四脚却不接受大脑的指示;我想大声哭泣,可泪腺似乎停止了运作……
刚刚下过雨,外面一阵阵土腥味恶心得让我想吐,这一切的一切简直像是恶梦。
忽然,它一个翻身,竟然,掉下了桌子,监考老师从我身旁经过,一脚踩了过去。
我瞪大眼睛望着地上泥糊糊一般的尸体,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抬头,看见黑板上方挂着的时钟,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我还什么都没有写。
看着干净的考卷,我欲哭无泪。如果我告诉了那个男生?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可我什么也没说,它毁了我的人生!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死死地盯着那只蜘蛛的尸体……
(六)想让你陪我到地老天荒
念你,亿万年的时光,沧海桑田仍不改的胸膛;恋你,孕育万物,春生夏长的生命华章;爱你,春日之雨,夏日之阳,秋日之辉煌,冬日之白雪纷扬。可为何你眼角的泪光,煞灭了我的歌唱?
梦中的你挥舞着美丽的翅膀,飞向你所认为的天堂,然而小小的蜡烛却扑灭了你所有的希望。
你一改沉静从容的作风,撕破了你所认为的我的伪装。一切都是那么刻骨铭心:林立的大厦高楼直指蓝天白云,热浪滚滚的黑烟让人窒息,小河深处竟也藏着污浊的排放管道,每天都有一种动物作告别世界的哀唱,它们的血肉被频频地摆在餐桌之上……
你说停留在表面的歌唱就是伪装,你要撕破它,以便让后人知道,我们的祖先对待你是多么善良;你说许诺友爱却有利益当前的行为不可原谅,你说我欠你的保护,你要一笔一笔要求补偿。于是,我看到了你的愤怒和泪光。
当漫天的黄沙肆虐在最繁华的都市;当海上狂飙移驾最有发展潜力的汪洋;当暴风骤雨淹没了最美丽的故乡……我被你的“反击”搞得头晕脑涨。
于是,我开始回想,回想曾弄舟于附近的河上,回想曾听着蝉鸣数着萤光,回想我曾许下过的地老天荒。
我知道,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换回一句“没关系”。况且我知道我们的行为已不能用忏悔来丈量。我会努力地让你看到我内心的恻隐在发光,我会努力地让你明白我的每句赞美都不是伪装,正在努力地进行补偿。
你看!明丽的山间有了轻快的小溪流淌,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花儿的芬芳,鸟儿们在枝头悠然地歌唱,濒危的小动物的幼崽也有了对生的期望,城市中多了几纷绿意,河流下的排污管道正逐渐消亡。
我依旧可以看见你的怀疑与不安,你的愤怒与彷徨。但,请你相信,我不会再让你逃避——我亲爱的大自然,我赖以生存的家乡。
依旧是在梦中,依旧是美丽的翅膀,你朝我飞来,不再躲避,不再退到深处,我坐在你的背上,一起飞向天堂。
宇宙洪荒,生命的画卷无限延长,我想我会携起你的手,一直走到时间的尽头,在这画卷上留下令人钦羡的痕记——人与自然相伴到地老天荒!
(阅卷附注:此文全篇押韵。)
(七)行礼,为了远方的美
不要走得太近,惊走了沉眠的美。
美丽的生物是自然的精灵,它们有灵慧,会选择自己的栖居之所。幽兰必绽于空谷,其香才悠远幽邃;最美的蝶必栖于幽暗的洞穴,其美才神秘而惊艳。生长于僻远之处,才有出尘的气质,也许深山千万年的岑寂让时空保持了一份古朴,给予它们明净与灵动。
然而很多人是不懂得美的,甚至出于爱美之心摧残了它。不必说蝴蝶被制成标本而枯萎,鸟鸣在笼中喑哑,就是一些心怀善念的人,也会在无意中酿成悲剧。林清玄的《放生鸟》里,鸟与龟被一捕再捕,一只龟的甲壳上刻满了放生者的名字。仿佛一个悖论,爱造成的伤害触目惊心。
为什么我们会陷入这反复伤害的轮回?只因走得太近,抓得太紧,不懂得保持一段距离。
纯净的美总在远离尘世的僻远之地,譬如青藏高原上起伏的雪峰,与高远的天宇相厮磨。“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其实自然已在沉默中说得清清楚楚:有人之处就有喧嚣,有污浊,有说不清的变数,所以,好山好水都躲得远了,就像高傲的隐居者,不欢迎人们打扰。可人们终究没有读懂。即使读懂了,恐怕我们也不会停下脚步。我们抑不下对世界的好奇,也压不下征服荒野的欲望。
即使如此,我们仍应懂得适度地保持距离,保持对美的尊重。
川端康成说:“凌晨四点,我发现海棠花未眠。”那黎明的薄雾里摇曳的花枝,脉脉地昭示着,告诉我们,不要走近,否则梦就破了。
朱成玉说“见到美,请行个礼”,行礼即是尊重,留有尊重,或许我们还不至惊走全部的美。
在洞中探险的几人,看见山壁上的蝴蝶,于是放轻了脚步。当我们看见蝴蝶远去,定不能再追,应当熄灭蜡烛,默默退出,那退出的脚步和熄灭的蜡烛,是对美的行礼。
作为无数爱美之人的一员,我曾深深惊诧于美的脆弱,也曾因无心之失,怅恨于美的远去。我渐渐明白,追寻美的最佳姿势,不是窥视和攫取,而是敬礼。古人言“亲而不狎”,诚不欺我。
所以我小心翼翼,唯恐惊走潜藏的美。我希望,遥隔黎明的薄雾微微鞠躬,只为一处令人感动的美。
(八)静静呵护一朵花开
安东尼在他的绘本中说:“我们讨厌一朵花时,把她摘下来,喜欢一朵花时,也把她摘下来。”这寥寥数语,竟引人在宁静遐思中悄然顿悟。
我们是否在不经意间惊扰了那份我们眼中最为珍视的美?
不去打扰的欣赏才是真正出于心底的珍视,不为了嗅一朵花的香而去采撷整朵蓓蕾的芬芳,不为了欣赏蝴蝶美的姿态而去喧扰那一份静谧与安然,这才是真正欣赏者的姿态:安静,不出声,不触碰,伫足于局外,只愿用远远的目光爱抚,甚至只是在心底悄然遐想。
张晓风曾在散文中记载过:路过一位友人家,拜访闲聊之余却瞥见一株静默于房屋一隅的昙花,她默然倔强地抖开一身铁树般浓郁厚重的绿色。问起友人才知道这是一株漂洋过海而来的品种,倔强地遵守着出生地的时差,只肯在白天绽放,无论友人用尽何种方法,她始终不肯再绽开那璞玉般洁白通透的花蕾。张晓风在敬重这株倔强花朵的同时却又深深惋惜她的命运。无论是多少呵护与栽培,多少盛赞她绽放容颜端庄清丽的溢美之词,都无法滋润她那离开初生土壤的倔强根系,都无法使她再绽放最原始最本初的美丽。
让美丽回到她最初的环境中去,去肆意盛开属于她的光彩,别让你的欣赏,影响了她的绽放。
闲暇时读书,最爱川端康成那一句:“凌晨四点,看海棠花未眠。”那是怎样一种温柔而虔诚的心态啊。一位老人,借着微熹张广祥资料晨光,披衣而坐,默默于窗扉间凝神细窥睡眠中的花朵,毫不打扰,没有上前采撷,也未用一卷胶片记录花朵浅眠的模样。他愿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来呵护那一方自然的美的盛开,这更是一种尊重,无言,却浸透在凌晨清浅的天光里,提醒我们,自然界中一花一草,一虫一鸟,皆是倔强而美好的生灵,怀着尊重与珍视,去欣赏,去“迁就”她们,才能领略到最自然,最美的感动。
蝴蝶在黑暗中的栖息是静谧的,莫用蜡烛的光去打扰她们。花朵的绽放是自然的、宁静的,莫用照相机的闪光惊扰她们。我多想告诉每一个脚步匆匆的看花人,轻一点,慢一点,远远看着就好,别让你的影子,挡住了哪一片花瓣的阳光。
(九)寻
有这样一段故事,说几个人在一个山洞中发现了许多大蝴蝶,即使他们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它们,却还是因为几支蜡烛坏了事。
这事,肯定没有发生在某些智慧的中国人眼前。
要是碰上他们,简单了去了:叫上一票人,把那些大扑腾蛾子全泡进福尔马林,一百年这颜色都不会掉;再给它粘回墙上,嗬,那叫一个壮观。啥?不像活的?简单,装俩风机,吹扑腾起来不就完事了么!
洞外边搞上个售票点,再打上几个广告:“××山蝴蝶洞”。这一年,光卖盒饭就得有好几百万的赚头了吧?
遇上个有心的老板,直接造成个“蝶界”或者“蝴蝶主题公园”,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当然没有在说笑,这码事在咱们周围并非少见。
“××故居”,已然遍布全国。某市更以保护文化遗产为由,将杜甫的故居拆掉,又在郊外重建了。这杜甫的故居是真是假暂且不论,但怎么总让人觉得跟做标本似的,还能叫“故居”吗?
不知哪位仁兄说过,“美丽的东西总是脆弱的”,再怎么保护总会有消失的一天。
罗马人明显比咱们看得开,那些古时的遗迹,就在城内:柱子倒了,没有人去扶;杂草丛生,也没有人清理。
国内去的游客,纷纷觉得罗马政府不重视全人类的遗产。而在罗马人看来,这些遗迹本身就不应该过多干预,它所见证的是时代也是岁月,过多的干预只会加速它的死亡。
对比罗马政府的举措,再想想我们的“维修性拆除”,是不是过于做作了?
无论精神文化还是物质文化,都如同一只只美丽的蝴蝶,我们越是想要“保护”她们,她们就越会远离。
如今她们已经被驱赶到了山洞的深处,难道我们还应当燃起一大把蜡烛,再去寻找?
啊啊,还是让她们融化在历史里,静静地美下去吧……
(十)蝶失
索尔仁尼琴曾说:宇宙有多少生命,就有多少中心。
可多数人并未意识到,物质急速膨胀,世界空前繁荣,这一派光鲜场景背后却是伤痕累累的自然。
曾有几个人去山洞探险,因光线太差而点了几支蜡烛靠在石壁上。几日后再去,原本栖息在洞壁上的蝴蝶已远退到山洞深处。他们这才意识到蜡烛——不经意摆放的小小物件,竟让蝴蝶“逃亡”了。
如今,“逃亡”的哪里仅仅是蝴蝶?恐怕是整个大自然。曾经那个天光明澈、风物灿烂的原配世界渐渐远去,浮躁与欲望充斥人们心灵。人们将自己当成了地球的主宰者,忘却了自己也只是地球“住客”的身份,更忘却了万物平等、互相依赖的道理。
或许是没有意识到哪怕很小的行为也会对自然造成巨大影响;或许意识到了,但为了一己私利,将大自然的哭泣与求饶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人预言:将来,雷暴与大雨将不再是上帝的行为,而是人类的举动。倘若李太白穿越到现代,那“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的万丈豪情也将化作泪水与哀叹,那种苦涩将比“杜郎重到须惊”深重百倍。自然之殇,比家国之痛,更令人揪心。
缪尔曾言:走向外界,我发现,其实是走向内心。梭罗扛把斧头,在树林间自给自足地诗意栖居。他修剪门前花树,正如他刈除日常生活中的繁文缛节,如同大自然般自由呼吸与生活。而我们呢,走向支离破碎的外界,确实发现它是我们浮躁内心的外化与映照。当自然之光不再照亮未来,人心将在黑暗中徘徊。
我们应该扪心自问,应该开始反思:索取得是否早已足够,何时才能放下浮躁,与自然和谐相处?文明的琐屑与浮华将我们推至深渊,我们也将自然残存的美好逼入死角,当自然彻底走失的那天,也将是人类的终结。
张晓风呢喃: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是呵,蝶失不是偶然。我们何时才能如梭罗一般,坐在时间的溪水里垂钓天上的星星,看大地寒来暑往,四季消长分明;看种子播撒信念,古树支起苍穹?
(十一)非宁静无以致远
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全国掀起一阵莫言热。而莫言本人在开完一场新闻发布会后便消失在大众的视线,安静创作新作品。
在我看来,莫言便是那只在人迹罕至的山洞中的美丽蝴蝶。人们借诺奖发现了这只蝴蝶,而蝴蝶选择的是退居山洞深处,正如莫言选择远离公众。因为那样的安静环境才适合这些美丽的精灵,适合莫言。
非宁静无以致远,伟人正是懂得寻找宁静才能够成功,而成功也必青睐内心安宁之人。
林徽因曾说:“真正的宁静不是避开车马喧嚣,而是在内心修篱种菊,尽管如流往事,每天依然涛声依旧。”因而真正的宁静是内心的平和,这与“大隐隐于市”是一样的道理。只要内心宁静便能于车马喧嚣的繁华都市有一个宁静之所。
前段时间,于丹北大被呛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文化超女于丹在端了多年的心灵鸡汤后终于被人轰下台。这似乎很意外,可是却又在情理之中。当年的于丹用心灵鸡汤抚慰了无数人疲困的心,可是近年来她不断商业化,只加汤不加料的心灵鸡汤让人们越来越难以接受。正是于丹在成为美丽的蝴蝶被人发现时,不懂得如何退居深处,如何来保持一颗宁静的心,所以她只能遭到人们反感,最终失去成功。
与她不同的是,红学痴儒周汝昌尽管著作等身却仍躬耕于红楼中;“国学大师”季羡林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杨绛先生从不开作品交流会,永远都是默默关注这个社会。大师尚且如此,而我们又有何骄傲的资本?我们又凭什么藐视一切?我们又怎能不屑那一颗宁静之心?
反观当今,当郭敬明充满早恋、贪婪、颓废的作品发行时;当韩寒“巴金文采不好”的言论风生水起时;当当时明月的著作爆棚时;当马诺、芙蓉姐姐在网上受到热捧时,谁能告诉我,我们那一颗宁静的心在哪里?我们现在许多人正在慢慢地失去它,从而变得疯狂与骄傲,变得目空一切。
让我们找回最初的宁静,让我们在内心修篱种菊,让我们怀抱谦卑宁静的心走在社会上。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视自己为天地间的一粒尘埃,用宁静平和的心看待世界。我相信,低到尘埃,便能开出花来。
(十二)何必惊扰美丽
“纷纷花自落”,“春来草自青”,有大美而不言,你我更无须惊扰。
洞穴里的蝴蝶被惊扰后悄悄远去,水中熠熠的石头被捡拾到海滩后黯然失色,谷中幽兰被移植到盆栽中不复冰洁本色。
大多数时候,我们惊扰了美丽却不自知,或许无心,却造成美丽流逝,无可挽回。
还记得那个不复得路的武陵人吗?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让他误入桃花源,欣赏到“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胜景,“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恬静安然。既是误入,已然惊扰,不如就此住下,享受与世无争的大美。可他偏要出去,偏要带人来寻,结果可想而知。
这不是陶潜的暗示吗?美丽可遇而不可求,但千万不可惊扰,人心有了贪欲不轨,也就无法再接近美。
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莫不如此。学者钱钟书在国际上享有盛誉,多少学者、记者、读者闻风而来,失望而归。钱钟书总是深居简出,潜心于学,几乎与世隔绝。他曾这样幽默地回绝别人,“既然你觉得那些蛋很好,又何必要见下蛋的母鸡呢?”也正如那句话“寂寞出学问”,钱钟书的《管锥篇》《谈艺录》,无一不是字字珠玑。
有时,想象中火树银花、烟霞满天的美丽,却被自己轻易破坏。传闻中的百花深处,姹紫嫣红,只是一条寻常的巷道;传说中的天涯海角只是貌不惊人的石头,却骗走无数三生三世的誓言。
有人说,太美的地方不必去,放在心里。武陵胜景,烟波浩渺,竹西佳处,通通放在心里,不要去。现实往往不如想象中美好,所谓幻灭,就是希冀过大,败兴而归。倒不如在想象中,在心里,促使那份美的可能,让美不受惊扰,永远留存。
美丽的物,美丽的人,美丽的地方,只可远观,不可靠近。有时会惊扰了它,美丽也不复存在。
有徘句“一期一会”,翠绿的肥叶上欲滚落的露珠,天际间掠过的一只飞鸿,从你眼前鸿鸿而过的白衣少女,无一不是美,你又何必惊扰,安静享受这一瞬间的恬美宁静。
何必惊扰美丽,“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万物皆有本心,而本色最美。懂得的人,一定不会去惊扰这可以转瞬即逝也可保存心间的美丽。
(十三)我心中的蝶
小小的蜡烛,让蝴蝶退到山洞深处。可是,同舍的你,你知道吗?你父亲的一举,让我心中的蝶,向爱的深处飞去。
昨日,天气闷热。清晨起身,两脚肆意将被子踢开,背起书包,向教室冲去,丝毫不顾床铺的凌乱与不整。午间回舍,见一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满头大汗站在宿舍门口焦急等待,渴盼的眼神望着走廊尽头,期待着自己孩子熟悉的神情与身影。只见他皮肤黝黑,头发杂乱,穿着件玄色衬衫,裤脚挽着,活像一个渔翁。
“叔叔,您好。您是大伟的父亲吧?”我客气地打了一声招呼,然眼里却有一丝鄙薄和蔑视,打开了宿舍门。
“娃子,你好啊……”
“大伟吃饭去了,要不您先等等?”
“行啊……”他慢步走进宿舍。微风拂过,我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汗味。我似乎有些不满。“叔叔,您等等他吧,我先吃饭去了。”我冰冷冷地甩了一句,冲他眉毛一挑,拂袖而去。
饭后,炎炎烈日。明天要高考,风拂天地,更拂动着我烦躁的心。
当我推开宿舍门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定睛一看,自己的床铺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连盆中堆放几天的衣服也不翼而飞,挂在了走廊中间。而他,大伟的父亲,仍在卖力地拖地。
“叔叔,您……”我一时语塞,“您……帮我……您……”我眼中一阵酸胀,“太……太谢谢您了!”
“没事,都是孩子。”他冲我憨憨一笑,“都是孩子,都需要照顾。”
我的心如同受到了飞来石的撞击,似花瓣一般散落开来。远离父母,却让我体会到人间的温暖。回忆我鄙薄势利的态度,我深深地低下了头。
随后,我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鲁迅说过:“生存不是苟活,温饱不是奢侈,发展不是放纵。”然而却有太多太多的人在生活中苟活着,享受奢侈,忘掉了自己最初的样子。难道我的祖辈不也跟他们一样,在底层中挣扎过吗?
“孩子,这儿我买了个西瓜,天儿热,你和大伟两个把它切了。”
“叔叔,我……”我哽咽着。
“还有明天啊,一定要好好考。孩子,身份证、准考证不要忘了……”
“叔叔,我……”我哽咽着。
“还有明天啊,千万别紧张。”
“叔叔,我……”我哽咽着。
傍晚,他瘦小的身影挪出大门,我目送他远去。
小小的蜡烛,让蝴蝶退到山洞深处。可是同舍的你,你知道吗?你父亲的一举,让我心中的蝶向爱的深处飞去。
(十四)寻找适宜的环境
箍桶老人将他的铺子迁得更远了。
镇上的人忍不住纷纷询问,老人只一摆手:“我只想找个更适合做箍桶的地儿罢了。”
小镇是个古镇,青砖灰瓦,淙淙流水,静谧安恬得如一只温顺的猫,眯着眼走在吴侬软语的咿咿呀呀里。
镇子以箍桶闻名,很有几个手艺不错的工匠。这样安静优美的环境里,工匠们心无旁骛地把祖上的手艺磨了又磨,日益精进。
直到一天,高跟鞋和凉伞踏进了古镇的宁静中,重金买下了一个箍桶,如同一粒石子投入了湖心。
一石激起千层浪。
工匠们再无心做工了。他们把铺子迁到了通衢处,花重金装饰了铺面,淳朴的手艺人开始了拉锯谈价的勾当。
只有老人将铺子往里迁了迁。仍旧是简朴得有点简陋的店面,仍旧是一个小木牌上有点笨拙的字“箍桶”。
老人在安静的环境里琢磨着他的手艺。
拿起一块木料,先是顺着纹理仔仔细细地端详,用指腹摩挲着纹路,然后刨木。桶身处宽长,桶沿窄短,疏密有致。上墨线时,老人的手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摆动,一道黑色渐渐成型,不用尺量,那定是精准的。可谓“超乎技而近乎道”。
满地盛开的刨花与原木清香中,老人指点着自己的江山。如梨园戏骨,一个转身便做到了极致。
老人手中的箍桶,不是商品,而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艺术品。
一切都是因为老人懂得,作为一个箍桶匠,他要学会寻找一个适宜做箍桶的环境。即使为外界所扰,也不应该忘记自己的本分。
我一路踏进老人新开的铺子,穿过明亮的喧嚣的店面,穿过放着洋洋得意的用黑色加粗的字体写着“请勿触摸”的牌子的桌子,那里摆放着粗糙廉价的灵魂。老人的铺子里清静、简单,只有一台吱呀不停的电扇与老人的箍桶们。
铺子外安静幽美,真是个适宜做手艺的地方。
老人暂时歇了工,在门前的小凳子上抽起了旱烟,悠然自得。见到我,笑着招呼我:“丫头,看这儿环境多合适。”
是啊,人应该如洞中的蝶,当外界环境侵扰时,寻找适宜的环境。这样,才能守住自己的本真。
(十五)安然相对不惊飞
面对人类一往无前的探索,自然如同洞壁上栖息的美丽蝴蝶,向纵深之处隐匿而去。我们,或许早该意识到,是时候了,对环境应留下一段敬畏又适当的距离。
美国有一首流传已久的诗:“在田纳西放一只坛子,原野上的一切将绕此重新展开。”这,无疑是将人的影响置于了世界的中心。人,在所向披靡的征途中为自己加上了无上的尊冕。的确,天地有大美,壮阔无垠,可天地又是如此的脆弱,人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对其造成无法逆转的影响。而这些影响,注定会成为人们想要承担却又无法承担的重任。对此,我们可以做的并不很多,只有在一开始便小心翼翼,不误闯入自然不容侵犯的领地。
对自然环境保有一定的距离,实在也是出于一种对人自身的保护。自然脆弱,人实则更为脆弱。人类作为一个整体,是无往不胜的,而作为个体,又何其渺小。试想,当我们大呼“山登绝顶我为峰”时,背后又隐藏着多少对于高山的畏惧与不安。而面对后退的蝴蝶以及更多逝去的美丽,我们追随的脚步里又还凝聚着多少无奈与担忧。我相信频发的灾难是自然备受重压后愤怒的呐喊。人会不会有一天像古龙所描述的盖世英雄,“登上了山顶,却发觉自己已一无所有。”那样的人类会不会感到万分的孤独与惶恐?
其实,人完全可以与自然一同诗意地栖居,其关键在于不互相侵扰,不事征服。古人也寻幽探险,也流连于“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但他们的态度是如此的虔诚而小心。他们只是竹杖草鞋,手攀足踏,也适可而止。我以为,这样的探险,才是真正触摸了自然的心跳,却不将其惊扰的方式。如此,既将人的环境诗化,也使万物自然的环境留得一份清静。我们可以自在地欣赏环境所赠予的天光云影,花柳水月,却切不可去探求、征辟自然的禁地。古人所谓“天人合一”,我宁愿将其理解为是人在天地之间安详地栖息,而让心神畅游于世界。
很喜欢陆放翁一句词:“沙鸥相对不惊飞。”这固然是说人要少机心,但人若能对环境毫无机心,不事窥看,自然想必也可与人安然相对不惊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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