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妈一，要是有人管你借东西，你借不惜给他？”李遥遥站在书柜前，双手抱着肩问。
三个书柜并肩排在一起，像三胞胎。两个是爸爸的，一个是遥遥的，一妈一妈一没有份。一妈一妈一只有几本“天车工应知应会”的书，都塞在她搁工作服的工具箱里。
“当然应该借……”一妈一妈一随口说道。但李遥遥双手抱肩这个很像大人的姿势，使她突然警觉起来。这么大的孩子了，绝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他的真实意图还没暴露出来呢！
一妈一妈一耐心地等待着。果然，李遥遥接着说：“假如他借东西是为了装样子，那你还借不借给他。”
“那就不借。”一妈一妈一很干脆地说，“对这种又小气又一爱一摆阔的人，用不着客气！”
“好像也不全是这么回事……”李遥遥迟疑着，很难把这件事说清楚。因为其实他本人也不大清楚。而且大人们都有这个毛病，你跟他说开个头，他就没完没了地扯住你问，好像你被卷进了一件谋杀案。还是少说为佳吧！
“既然人家开了一回口，不好驳人家面子，要不，就借给他吧！”一妈一妈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只一眨眼，立场就不坚定了。“比如楼下你张爷爷家，那回上咱家借一套茶具。我想茶壶茶碗的，谁家能没有？可人既然在说了，我也什么都没问，就把咱家那套新钧瓷茶具借给他了。后来才听说，是他家一个远房亲戚从美国回来了，要到他家聊天。他们家的茶壶嘴豁了，茶碗也摔得不配套了。像这种事，虽说也是装样子，依我看，能帮还是帮忙吧！”
一妈一妈一在回答遥遥的问题时，常一爱一举自己的小例子。有时虽然不那么切题，李遥遥还是受到一种做人的启发。
“好吧。就借给他吧。”
李遥遥从书柜里往外找书。拽出一本，想想，舍不得，就又插一进。书挤靠得很紧，像沙漠边缘密密的防风林，好一抽一不好插。李遥遥忙活半天，手里只留下两本又薄软的小册子，像早点摊上下够分量的冷油饼。
“你就打算拿这个借给人家人啊？我以为是借什么呢，原来是书！甭管是谁，借书是好事。把最好的书借给人家，这才是正理。”一妈一妈一很严肃地说。
李遥遥只得挑了5本好书，又拿出他跟爸爸去参观汽车博览会，人家发的彩色画册，拆下几张给书包一皮上了皮。（他挑的画页都是光印着外文说明的，有彩色汽车图案的，李遥遥还得留着自己欣赏呢！）
“遥遥，这书是借给谁的？”一妈一妈一问
“借给老师。”李遥遥懒洋洋地把书塞一进书包一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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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您到底给我找不找书呀？”朱丹急得直跺脚。可惜海绵拖鞋跺在柔软的地毯上，一点儿没气势。
“找什么书呀？”爸爸把目光从一精一装外文书上缓慢地移到朱丹脸上。
“跟您说多半天了，您到底是听还是没听啊？您的听神经是不是出了毛病了？”朱丹大声嚷。父母都是医生，耳儒目染，她也很能一操一纵一些医学术语了。
爸爸一点不生气。繁重的工作之余，听小女儿这样跳着脚的吵闹，也是一种调剂。看她脸涨得通红，嗓门洪亮，这都是生命力旺盛的表现。假如全世界的人都这么活蹦乱跳，他也不用这样刻苦钻研了。
“听到了！你们学校让你们每人捐5本书，是不是啊？支援灾区，这是好事情嘛！你有那么多教学参考书和辅导资料，快去挑5本！这件事，我和你一妈一妈一都支持。你长大要想成为一个好医生，首先要有一颗搏大的一爱一心……”爸爸抚一摸一着朱丹的头发，很慈祥地说。
可是，这是一篇多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话！朱丹真伤心。爸爸的听神经没有问题，可耳朵是一条海底通道；朱丹同他讲的话，像一列高速火车，从中间开过去了，不留一丝痕迹！
朱丹索一性一不再向爸爸解释，单刀直入地说：“人家恰好不要教学参考书！”
“灾区小朋友怎么能不要教学参考书呢？”爸爸遗憾地像面对讳疾忌医的病人。
“人家要课外书！只要课外书！”朱丹把自己的话压缩得简单而明确。只有这样，才能让沉迷于医学海洋中的爸爸，明白无误地听懂。
“唔，是这样。也好，灾区小朋友可以开阔眼界。这也算一家之言嘛！不过，我以为……”爸爸轻轻站起来，走到朱丹的书架前。清一色的难题解析、试卷汇编和自学指南……像是恭顺的仆人，随时准备为主人效劳。
“……还是这些书最好。”爸爸很肯定地说。
朱丹突然为自己感到深深的悲哀。什么“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书是最美妙的一精一神食粮！”这些书不是！它们是蝗虫，把她的课余时间吃得寸草不生。它们是些蹩脚的厨师，把你吃过的剩饭一次又一次热了端上来，直到你一看到它们，太陽一穴一就蹦蹦乱跳，嗓子眼里就开始发咸……那些做不完的习题，就像脚上的臭袜子，今天洗干净，明天它又来了。洗啊洗啊，写啊写啊，永远没有尽头。……
她恨这些书！
“人家不要，你就另找几本书吧！”爸爸已经开始往回踱了，他认为问题已经解决。
“可是，我没有一本其它的书！”朱丹抗议一般地说。
“这样吧，我和你一妈一妈一有一些不看的书，你从中挑几本。”
朱丹很失望。她本想借这个机会，使爸爸一妈一妈一改变一下作法。没想到爸爸又补充了一句：“好书不厌百回读。你以后还可以把这些题再做一遍！”
真是烧香引来鬼！
？”？”？”
“哎哟！一奶一奶一啊！糟了糟了！”
当范熊把书包一皮甩到肩膀上的那一刹那，突然像被谁用锥子扎了脚心，大叫起来。
“小祖宗！又怎么啦？老这么一惊一乍的！”一奶一奶一踏着小脚从里屋跑出来。
“书！忘带书了！”
“哪本书？是写着洋毛子文的还是那画光屁一股小人的？说清楚喽，一奶一奶一给你去找！”
“什么叫光屁一股小人啊！那叫生理卫生！不是！都不是！”
“那是什么书哇？”
“那是什么书，我也不知道！反正咱家没有！”
“这孩子，十好几了，跟一奶一奶一逗什么闷子呢！没有的书，你叫一奶一奶一到哪儿去我？真不听话！”一奶一奶一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蜷起了身一子。
“是老师布置让每人交5本书，一奶一奶一，快帮我找啊！”
“咱家啥都不缺，就缺书。”一奶一奶一长叹了一口气。
“那可怎么办哪？”范熊伸出胖得满是坑的手，做出一个要一揉一眼睛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