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是一个适合清修的国度,木制拙朴屋舍,绚烂又顷刻凋零的樱花,有着殉道的凄美,带出一场盛大花事。由中唐时期传过去的茶道悟出了自己的茶语。树林茂密,有山民的纯粹和远古静谧。林野初醒,晨光微曦,几声虫鸣鸟叫遥相呼应,似原野上传来阵阵笛声,空旷中带着几分寂寥。空气刚被解冻,一呼一吸,感受天地脉搏,任雾气弥漫左右。山间小路,拾级而上,木屐声嗒嗒作响,是求学少年。穿着诘襟制服,头戴白线帽,眼眸清澈如水,有初升太阳的朝气。我误入川端康成的年少记忆,寻访着《伊豆的舞女》、《雪国》。那空灵美好的唯美世界,有朦胧纯真的初恋。那比吴侬软语更温柔服帖的女子声音,让人听了内心直软下去,像喝了清酒般微醺。 木心说:“抱着原谅的心情去看这些诗(日本古典文学),很轻,很薄,半透明,纸的木的竹的。日本味,非唐非宋,也非近代的白话诗。平淡,恬静”。日本的文化底子薄,善于模仿改造,形成自己的独特文化。如从唐宋学习的茶道、服饰、文字等。日本多山,地震频发,建筑多依山而建,木制的,渗着古朴气息。榻榻板、纸拉窗、清酒一二,樱花几枝,简约中的静态美学,禅意幽远。屋后群山矗立,屋前水田环绕,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是老子的理想世界,一片原始安然。这样一个靠海吃海的民族,以刺身和寿司为特产,食物偏生冷,少了几分烟火气息,不似中国寻常日子的安稳喜乐。是居住在山间的民族,多了几分与世隔绝的清冷。木屐鞋嗒嗒作响,屋外水声潺潺,带着古寺木鱼的清寂如梦来。 忽想起《神雕侠侣》桥段,杨过拜小龙女为师后,同在古墓居住。姑姑给过儿的午餐便是一杯蜂蜜。看到这里,已奠定小龙女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基调。杨过吃不饱,追问平常所食何物?小龙女说出了真相:孙婆婆在时,都是她安排煮饭。孙婆婆去世后,没人会煮饭。原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另一个注解是:小龙女不会煮饭!权当笑谈,毕竟,能在古墓中恬然而居数十载,必定是看得透繁华,耐得住寂寞之人。人生如戏,今朝你粉墨登场,众人喝彩;他朝谢幕转身,人走茶凉。一闹一静一惊一乍中,能否守住一颗素心静待花开?摘下孤单和寂寞的面具,一个人的独处能力也反映了其内心丰盈程度。“独处守住心”也好,“耐得住寂寞的人以后才不寂寞”也罢。他们心中,一定是寂静而清醒的,懂得花时间与另一个自己交谈、相处,死缠烂打,互相依存。张爱玲是临水照花人,小龙女是红尘槛外人,她们遗世独立,如水仙花般带着高傲的姿态冷眼旁观,滚滚红尘,任千帆过尽。小龙女是自由而独立的,在遇到杨过之前,她远离尘嚣,修心自处。中毒后跌入绝情谷,一边解毒疗伤,一边养蜂种菊,并不急着出谷。与杨过再次相遇,杨过已历经沧桑,霜染鬓角,而小龙女依旧如初,清丽秀雅,仙气翩翩。简陋屋舍却是整洁雅致,纤尘不染,绝情谷底成了另一个世外桃源。 唐朝看日本,明朝看韩国,清朝看香港,民国看台湾。香港自清末沦为英殖民地,没有经历过辛亥革命,没有经历过政治运动,中国习俗保留较为完整。旺角、铜锣湾的食肆茶楼,复古简朴而富含特色的招牌,鱼蛋、鸡仔饼、车仔面等小吃勾起了无数人的童年回忆。香港是一个适合怀旧的地方,带着温情含蓄。像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相逢一笑,桃花依旧。你可以站在街头,听到张国荣、张学友等经典歌曲;可以乘坐双层巴士,看到《黄金时代》、《太平轮》等电影的宣传海报;可以穿梭于大街小巷,感受《功夫》、《天水围的日与夜》等的市井平凡生活;可以登上太平山,尽览都市万千灯火;可以在维多利港湾吹吹风,探访浅水湾酒店,那是张爱玲《倾城之恋》故事发生的所在地;可以在杜鹃花红遍半山腰之际游访香港中文大学,那个诞生过无数才子才女的地方,张爱玲、黄霑、林夕…… 香港像个故人,台湾像个远房亲戚。血脉相连的感情早已在心头打下烙印。闽南语是台湾民间的主要方言,而闽南语、潮汕话同属古汉语。千百年前的人口大迁徙令先辈们各安天涯,却又乡音不改。当你走在台北华西街,面对目不暇接的美食,感受着人潮涌动,熙熙攘攘间带着烟火气息,有着粗糙、安稳和直达内心的温暖。当你开着摩托穿梭于大街小巷,跟早餐店的陈伯买份油条,跟坐在街角小木凳上的阿婆问好,那份现世安稳正在同步上映。你可以在诚品书店感受文化创意的高度交融,在咖啡店里静坐一个下午,在潮流小店里乐不知返。《念念》、《一一》、《童年往事》、《最好的时光》等本土电影,没有跌宕起伏的历史更迭,没有深沉苦痛的人性揭露,只有拙朴、温情的故事在重复发生。日子不再波澜起伏,而是温着茶陪岁月细水长流地过。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无论是搭火车沿途欣赏樱花绽放、旺角吃遍传统美食,还是有一搭没一搭跟小吃店老板谈天说地,所有的故事都源于文化的交流。而千百年前早已奠定的文化底蕴,我们不过在重复着往事。魏晋风骨、唐宋诗韵,那流淌于血液中的正本清源令你我多了一份从容笃定。跟着时光的影子,一步步踏回回忆深处。那老街闹市别有一番风味,岁月老成了它们的模样。而我用文字记录着生活点滴,如藤蔓顺着斑驳的墙体纹路,沿途绽放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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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难得是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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