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花

　　货郎摇着波浪鼓来了，玩泥巴的孩子丢掉了泥巴，拍了拍脏兮兮的手就围了过来。低矮黑暗的屋里走出了婆婆婶婶，手里拿着空的雪花膏瓶和生发油瓶子。货郎放下担子，揭开了长方形的竹盖子，里面的商品便全都展现在眼前，有各种各样的发夹，有各种样式的橡皮带子，有红的、白的、喷香的雪花膏，有透明的生发油，还有红色的头花……

　　孩子们笑嘻嘻地站在大人的身边，对着担子里的商品指指点点，调皮一些的孩子便用脏手动一动这个新颖的，摸摸那个有趣的。货郎旋开雪花膏的盖子准备舀时，几只脏兮兮的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旁抠了一点来，就往脸上抹，手上的泥巴和着雪花膏一起涂到了脸上，一下子成了花猫，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这其中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芳，她一言不发地站在担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几朵鲜艳夺目的头花发呆。她想：要是妈妈能把这种头花买给我，扎在我乌黑的头发上，那该多耀眼，多漂亮呀！

　　隔壁的女孩叫来了自己的母亲，她妈妈问了价格，两毛钱一对，她妈妈一下子就买了三对。因为她有三个姐妹，落了谁，谁也不肯。再说她爸爸有工作，生活还不错。芳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女孩的妈妈把鲜艳的头花放到女孩的手里，看着那女孩的小嘴咧到了耳边，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她跟在她母亲的身后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家门。芳才回过神来，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家跑，跨进门槛，就看见削瘦的母亲正坐在床边补衣服，笸箩里放着布头和剪刀，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两个姐姐正在一旁学钉纽扣。母亲一见小女儿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就问：“囡，什么事呀？”芳看了看母亲身旁一堆的破衣裤和母亲蜡黄的脸，张开的嘴便合上了。

　　她默默地走到门口，站在门槛上，邻居家的三个女孩头上扎着红红的头花正在后院跳橡皮筋，头上的红花在阳光下一颤一颤的，像一只只翩飞的蝴蝶。她叹了一口气，想：要是自己也有一个有工作的父亲，那该多好呀！身后传来了母亲咳嗽的声音，她知道母亲的哮喘病又犯了。她用小手擦了擦眼中快要溢出的泪水，迈下门槛回到母亲身边，看看母亲的脸咳得红红的，她轻轻地替母亲捶了捶背，然后对母亲说：“妈妈，帮我剪掉头发，好吗？”母亲问：“头发好好的，为什么要剪掉呢？”小芳说：“因为……因为头发短，早上就不用梳头发了。”妈妈一边解掉芳头上原色的橡皮筋，一边说：“也好，妈妈家务多，又没空帮你梳头发。真的，剪短了还方便些。”

　　乌黑的头发从肩上慢慢飘到地上时，芳咬了咬嘴唇，在闪闪的泪光中，看到了那一对红红的头花正向着她飘呀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