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8月2日,即七夕节。在川藏线的通脉大桥上,一群学生模样的骑友将骑行包里的各种包装精美的东西一个个扔进汹涌澎湃的雅鲁藏布江。这些东西包括小伙伴亲自制作的手工艺品,没来及跟A先生说的秘密,A先生身前喜爱的物件以及A先生前留下的遗作等。这些代表作小伙伴们对这位艺术及心灵导师的思念、怜悯、不平、包容和惋惜的东西都随着汹涌澎湃的雅鲁藏布江水带到远在天堂的A先生。
小伙伴没有哭泣,甚至连眼泪都没落下。一年了,小伙伴对于此哭已哭尽,泪已枯竭。只能从眼神中看出同学说眼光的冷色,似乎凝聚着一丝仇恨。
“次奥”,A同学将一根抽了半截的烟头扔进雅鲁藏布江后骂道,“还有没有天理!!”
Q同学拍了拍A同学的肩说:“不要太难过啦,老A先生看到我们这样他会伤心。”
但A同学还是控制不住情绪,对着雅鲁藏布江大喊了一声:“次奥你妈。”这一声喊的有些嘶哑但很很悲怆,几乎将A先生前所有的不平都射了出去,将A先生的无奈都释放了出来。几秒钟后远方雪山上产生了一次雪崩。雪崩不是很大,似乎只是给Q同学那一声喊声的回应。
A先生出生在一个江南的偏远小镇。小镇很穷,既没高楼也没大厦,但小镇的原生态美景为A先生在美术领域的造诣提供了肥沃的土壤。A先生从小家里并不富裕,但A先生的父母还是硬着头皮一直支撑A先生学业,直到硕士毕业。由于A先生在读书期间学习刻苦、成绩优异,为人善良,得到多名资深教授的赏识。最终,在多名教授的联名推荐和经过相关考试后,A先生成为为了该高校的一名青年美术教师。
T小姐是省城一个企业家的千金,尽管归属富二代阶层,不过不但没有满身小姐病,而且知性、善良。她与A先生的相识得益于他们共同的爱好和共同的美学。他们都哭,酷爱摄影,于是冥冥之中他们在一个摄影论坛里相识相知,并且马上产生出爱情的火花。
A先生为人低调、厚道、平易近人,生受来学生们的喜爱。因此国内的很多城市有A先生的落脚点,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小伙伴们盛情款待。所以在T小姐和A先生相识的一年中,A先生带着T小姐已经走遍了国内的许多名山和大川,吃遍了各地的地方美食,同时T小姐也被小伙伴们喊的那声“师母”耳朵有点起茧。接下来A先生带着T小姐打算进藏,并在拉萨登记结婚。他们美美的设想着在布达拉宫底下晒下他们爱情的证件照,并发到微信朋友圈,告诉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他们多幸福。
2013年暑期T小姐安详地坐在副驾驶坐给A先生剥着橘子,A先生则幸福满满的朝着重庆方向开去,去实施他们牵肠挂肚、日思夜想的西藏之旅。可上高速后没有多久T小姐接到了其父亲的电话。接完电话,T小姐眼泪开始静静落下,川流不止。最终在A先生的再三追问下T小姐终于讲述了电话的内容。
“A,其实这次我是背着父母偷偷跑出来的,我是真心想跟你去布达拉宫成为你的合法妻子,一生一世不分开。但是我们还是去了晚了,我父亲电话中叫我马上回去,不然不光是我有事,而且我父母也会牵连其中,甚至我们整个家族将受到毁灭性灾难。所以我非常抱歉,我不能和你去西藏,去拉萨,去布达拉宫了。
原来在一个月前,T家的T公司的主要合作伙伴B公司一高管的儿子G先生迷上了T小姐,并进行了猛烈的攻势,但一次次被T小姐委婉拒绝了。最后G先生用其母亲B公司的威望给T小姐的父亲施压,要求其父亲接受T小姐和G先生的婚姻,不然停止与T公司的一切合作订单。本来T公司不接B公司的业务也不至于面临破产。但是由于去年T公司因为有了B公司的巨量业务订单,从新购置了地皮、厂房和生产线,而这些钱都是银行信贷的,如果一旦取消与B公司的合作那T公司不但每月还不上银行的本息,而且用不了多久就会资金链断裂,最终导致破产。因此T小姐的父亲在万般无奈下请求女儿先回来缓住G先生。只要T小姐能够缓住G先生一个月左右,等其父亲找到新的合作伙伴后就不干涉T小姐的爱情和婚姻。
因此T小姐在其父亲的恳求下,为了其父亲几十年不辞辛苦积累起来的基业被迫取消了西藏之行,同时她也相信只要自己能够缓住G先生一个时间,等B公司企稳了自己再退出来还是可以回到A先生身边的。
回来路上对A先生而言坚持就像是上”刑场“,他只是静静的叹息,眼眶有点湿润。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掏出一张后面带有很多零的支票递给T小姐,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提着一困困的毛主席去砸碎那些文明人的爱情宣言。可是他那些都做不到,他只能用牙齿不停的咬着他的上嘴唇和下嘴唇,他只是在这个城市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劳动大众。他可以培养出一代代优秀的学子,但就算上他下辈子的课时费也拿不出那笔所需的资金。
最终车子在T小姐家的不远处停了下来,因为T小姐看到G先生的豪车已经停在了她家门口,T小姐怕G先生看到A先生而恼羞成怒,因此只好在离她家不远的地方下了车。
看着T小姐远去的身影,眼泪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A先生感觉到整个天都塌了下来,心如刀绞。他亲自将自己叫了一年老婆的T小姐送到那个想要侵占自己老婆的那个人的身边,将自己深爱的女人送到正要抢走自己老婆的人的身边。可问有多少人能理解这种痛楚。在回来路上其实他很想调转车头将A小姐带到一个遥远的G先生找不到的地方,或者下车后找到那个G先生将他暴打一顿,让他的文明且”高大上“的行经付出一点微薄的代价。但最终A先生他没有,他以一个真男人的气魄尊重了T小姐的选择,他忍受着无比的痛楚去保证了T家的繁荣和昌盛。他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他是真正的真男人。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A先生再也没有收到微信通讯录里的那个”老婆“发来的任何信息,再也没朋友圈里的那个”老婆“的任何信息和分享。他不明白T小姐为什么这么做,难道T小姐被”和谐“了吗,难道她已经不再爱他了吗?难道这所有的所有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吗……
接下来的日子里,A先生几乎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没有人知道他在这段日子中接受着怎么样的煎熬,没有人能知道他在这段日子是什么样的心情。A先生再也没有与他的小伙伴们一起爬山、游泳,也再也没有与同事和朋友们谈论学术和理想。他每天安静的把自己锁在他那件似乎断了电的屋子里,手里握着手机,眼睛盯着微信。
终于有一天,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清晨。A先生背上了那个已经挤满灰尘的旅行包,推着那辆瘪了气的山地车走出了家门。A先生没有做任何攻略,没有做任何食物储备,只是沿着川藏线一路向着布达拉宫的方向骑去。一路上,A先生像变成了一个铁人一般,每天只睡4个小时,每天只肯一块压缩饼干喝一瓶矿泉水前进。因为他睡下后每天都会在梦中惊醒,每天很累但吃不下也喝不下。一路上A先生像个机器人一般,面无任何表情,一直保持着骑行的动作,坚持就像公路上一座骑行的丰碑。A先生一路上他也再没流泪,或许是流干了,或许心死了,或许他的眼腺已经坏死。总之他麻木了,整个身体都麻木了,全部的思绪都凝固了。
一路上A先生唯一做的是没到一个地方都会写好多的明信片,好多好多。寄给他的父亲母亲,寄给他的叔叔阿姨及各种他认为值得寄的亲人。他还寄给了他的战友们,曾经一起扛过枪,站过队,斗过气,冲杀过,拼搏过,崩溃过,一群人躲在厕所后头的大便坑边分抽一跟烟的战友们。他还寄给了他的恩师们,那些指引A先生考大学,学专业,推荐工作,还在工作后时时刻刻关注A先生的老师们。他还寄给了已经毕业和还在读书的小伙伴们,那些跟A先生建立了深厚师生情谊的如兄弟姐妹的小伙伴们,那些给A先生拿过快递、送过早餐、跑过龙套,一起哭过、乐过、迷失过、喝醉过的小伙伴们。
每张明信片都写的满满的,满满的,就怕小小的明信片不能表达出A先生的所有诚挚祝贺和美好祝愿。同时这些明信片的语言也有了巨大的风格改变,文字变得温情且浪漫,句句暖暖的、甜甜的,像阳光,像露珠,像让人看的心情美美、开心愉悦。
2013年的七夕节,A先生骑到西藏自治区波密县境内通脉乡。他像往常一样先从邮局寄出了一大堆明信片,但是没有向往常一样马上赶路,而是中午时分到镇上的小饭店要了一斤牦牛肉和2瓶啤酒。
吃完后A先生或许怕手机信号不好,或许是想再登一次山,一口气登上了通脉大桥附近的一个连百度也百不到的一个叫阿婆宗的山峰。山顶上白雪皑皑,寒气逼人,A先生坐在冰涯上,面对着远方皑皑的念青唐古拉雪山,给远方的一个陌生而熟悉的朋友发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短信。短息发的很长,一直发到夕阳西下。文字用的也都很温暖,各种祝福各种祈望,是A先生这辈子发过的一个最温暖最诚挚的一个短信。
傍晚时分,高原气候突然换成了邪恶的脸面。霎时间雷鸣闪电、狂风暴雨,接着竟然下起了如鸡蛋似的冰雹。然而到天全黑时,风突然变得小了,雨也止了,雷声熄火了,闪电也回家睡觉了。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朵朵雪花,雪花大片大片的徐徐降落,美的让A先生沉醉,让他想起了许多美丽的回忆……
A先生如一个来自天堂的幽灵,在漫漫雪夜里骑行在通向通脉大桥的川藏线上。他骑得是那么的惬意、那么的温馨,那么自由,那么安详;仿佛是骑行在那个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黑夜、没有寒冷;没有眼泪、没有绝望,没有孤独、没有离别;没有阶级、没有门第,没有贫富、没有贵贱;没有欺诈、没有要挟、没有仇恨、没有嫉妒;没有……的天堂的路上。
七夕节过后的清晨,阳光早早的照在通脉大桥上,一切是如此的安宁、安详。唯有雅鲁藏布江江的河水依然汹涌,或者说是一种愤怒。河水带走了A先生的生前所有痛苦和遭遇,冲淡了仇恨与绝望;也带走了A先生的理想、信念,以及他与T小姐的所有美好时光。一起看电影、一起做爱情晚餐、一起逛超市、一起带着小伙伴把酒对歌到天明,还有那一次又一次说走就走的美妙旅行……
A先生走了,以他骨子里那种最浪漫、唯美的方式走了。走的那么安详、那么宁静,没有仇恨、没有嫉妒、没有伤感。
他的离去其实不是因为是A小姐的离去而离去,他只是想离开这个这个拜金的社会、躁动的社会、不安的社会、无人性可言的无信仰的社会;这个当感情都可以用于妥协、买卖、交易、互补以及可以被和谐的社会;这个生命内涵被扭曲的,生命和本质被货币化的社会;这个逆感情的,逆生命的,逆自然的,逆功德的,逆天理的社会。总之他的死不是因为谁和谁,而是这个迷失的现实社会;这个野生横行,妖怪才能生存的社会,这个正能量已经被私有化,人间正道被荒漠化的社会。
小伙伴们最后对着汹涌澎湃的雅鲁藏布江三鞠躬后默默的离去了,向着拉萨的方向前进,完成那段A先生生前没有实现的心愿——沿着美丽神奇的川藏线到达布达拉宫。小伙伴每到一个一个地方都会为画一副当地的风景画作为明信片扔进沿途的江河中,希望滔滔江河水能把那些明信片寄给A先生,送去小伙伴们最纯最真的祝福。
一个礼拜后的一个晚上,小伙伴经过千辛万苦终于骑行到了布达拉宫底下,来到那个A先生曾设想着与T小姐举行”结婚宣言“的地方。
L同学拿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孔明灯,其余同学依次围过来,在孔明灯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整个非常肃穆和宁静,似乎像在进行一个简单的祭祀。正当孔明灯即将点燃之际,整个行程中未说过一句话的P同学说了一句”等等“。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那张小伙伴熟悉而陌生,而且曾经尊称过”师母“的人的照片。P同学用他那双已经被高原的烈日晒的早已脱皮的手,颤抖着将照片塞进了孔明灯。在他掏出照片的同时,在他心里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眼泪伴随着一顿一顿的抽泣澎湃而下。霎那间,空气变得如此的潮湿,所有人的眼泪再也含不住了,似乎时间被这悲怆的情景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