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离开家是在一个七月的早上,那天母亲给我准备了很多东西,然后我紧紧拥抱母亲,四目相对,说不尽的,都是眼泪。
其实我应该好好上学的,只是不知哪里生出的一种奇怪的心思,还有就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我太野,太受不住寂寞和孤独的折磨。
所以我选择离开我的村庄,和母亲。
凌晨一点,我在省城的火车站候车室里等了五个小时后,终于踏上去往上海的火车。
车过甘肃,已是凌晨四五点钟,天开始下雨。七月,在一个人的行途,我望着车窗外飞过的雨珠,心开始绞痛。
是的,我的确疼痛,是一种说不上缘由的难过和悲哀。我的日子很糟糕,但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任何磨难我都可以独自去扛。不告诉别人,哪怕是母亲。
但是这一次,我知道自己承受不了,我已经几乎崩溃。在那个不像家的家里,只有母亲,只有母亲是我的全部。不然,我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牵挂。
以前还有姐姐,但她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去世了,留我一个人。除了母亲,我一无所有。
这样的离开,不仅是因为我受不住管束,更重要的,是我想赚钱,带母亲离开曾经所有的记忆。
二
车在苏州站停了快一个小时,好像是因为前几天的一起事故。我翻出随身携带的素写本和笔,开始写字。在大大的空白纸上写字让我感到很舒畅。
我写关于苏州的句子,关于江南女子的风韵,关于一直喜欢着的烟火的幻想,虽然我清楚这些零碎的文字不能称之为文章,我清楚,只是突然想写一些就写了,至于会写成什么样,谁知道呢,就由它去吧。
车厢里很热,我穿的浅绿色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旁边那个一直低头看书的年轻女子也有些坐不住了,不时地抬头向窗外张望。
我以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天气,看不到明显的太阳的影子,就是热,像在蒸笼里一样,热。不知道古时的那些文人是怎样在如此的炎热里吟风弄月的,突然羡慕起他们来。
终于,车缓缓启动,驶入茫茫未知的空间。路的后方,连自己也弄不清楚在哪里,有我的过去,有我不可言说的往事。
三
车到上海也是在凌晨,我提着母亲给我整理的行囊走进上海的夜。
偌大的广场,林立的高楼,和省城的火车站相比,实在是壮观。惊叹之余,疲倦袭来,一天一夜的硬座,让我浑身难受。此刻,我(Meiwen.com.cn)最想的,是能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上海,多少次在我的小卧室里做过的梦,想象过的美好与繁华,现在已在面前,置身其中!而我却不知该去往哪里,能够睡一觉,愿望简单到让我想哭。
毕竟是初来,我不能有过多的感慨,那样只会更快的消耗体力,所以我选择在广场的某一条休息凳上眯一会儿。
条形的铁制凳,坐上去还有温热。这要是在家,或者在省城,肯定已经完全失去了温度,哪怕白日里太阳光有多强烈。每四条凳围成了一个正方形,中间是用磁砖筑成的树坛,种着到现在我都叫不上名字的树。
我把背包放在凳子的一头,把手提包放在凳子底下,就那样睡了过去。
四
我是被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叫醒的,他告诉我白天不能在那里睡觉。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凳子底下,什么也没有,我的包,再看看刚才头枕过的地方,还是什么也没有。
是的,没有了。包括我的素写本和我用了两年的钢笔,还有,我装在背包内侧的几百块钱。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因为我知道什么都没有意味着什么。
我的哭声引来很多围观的人,他们噪着各种口音,他们大多都是出行或者归来的人。背着包,拉着密码箱,也有很多是扛着脏兮兮的行李袋,拎着孩子的打工者。
而我,我呢,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一个连行囊都被偷了的流浪汉,一个年轻而破败的追梦者。
有好心的人给了我几十块钱,让我先去吃饭。
我拿着别人施舍的钱去找面馆吃东西,大的不敢进,害怕别人笑话,走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我觉得自己可以进去吃点东西的面馆。面馆是够小,摆四张桌子,厨房用铝合金的墙隔开,只留一个小门和一个小窗。
一大碗五块钱的面,我竟然没有吃饱,又向老板要了一小碗,很快吃完,付钱,做贼似走了出来。
来上海的第一天,我成了乞丐。很久很久以后我这样告诉南方。
我是尚原,典型的西北男子,爱穿深色牛仔裤和白色T恤。
南方
一
遇到尚原是在上海救助站,他看上去很没有精神,整天坐在饭堂里看电视。我问他话,他也不回。只是直直的看着我,眼睛里有着说不出的失落。
我去救助站是为了躲那几个天天追着我要债的男人。他们害得我连家都没法回。在我看来,救助站是个不错的地方,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可以进去,还管吃住。也免得我待在家里饿肚子。
最近画一只直卖不出去,也不知哪里出了岔子,让我很是着急。画再卖不出去的话,我连吃饭的钱都拿不出来。
我越是着急,作画越找不到感觉。当然来买画的人也几乎断尽。由于肚子实在饿,加上要买颜料,我就从一个放高利贷的人那里借了几千块钱来度日,我想,等卖了画马上还他,利息高点就高点,要不然日子真就过不下去了。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和那人说好还款的期限也到了,画却一张也没有卖出去。
那人开始在我家门口,或是路口堵我,带几个小流氓,他跟我要钱,说不还钱他就让他的手下挨个跟我做爱。他没有说强奸,他只是让我快点还钱,用这种他以为我会很害怕的方式恐吓我。
而我却不怕。从12岁那年那个被我称作爸爸的男人进入我的时候,对,我不怕,而且有时我甚至主动去接近一些在我看来很优秀的男人,把他们带回家,在母亲睡过的那张大床上和他们做。
我喜欢被填充的感觉,尤其喜欢男人抚摸我的双乳,让我跪着从后面进入我,每当这时,我发出细微的呻吟,他们的精子如同飞弹一样射入我身体的深处,我感到满足和欣慰。
二
我的母亲曾是很干净、漂亮的女子,直到那一年,父亲去世,而后那个叫做韩一影的男人出现。
韩一影是个毒贩,不仅贩自己也吸。四号海洛因注入血管,软得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沙发上,对着母亲笑。他有一张很英俊的脸,高高的鼻梁,黑而大的眼睛在一对长长的睫毛下一眨一眨,穿高档的蓝色格子衬衣和灰色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