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自南国春城,是一位甜美可人的女孩,那身军装并不能消弱她那南国少女独特的艳丽。虽然紧张的军校生活磨去了秋十七岁的娇滴。
秋说娇滴是女孩应有的一种风格。秋说她这辈子生就一幅大大咧咧的习性,怎么都娇滴不起来。秋是我们班唯一的一名女生,在三十多名男生的目光中,秋是骄傲的公主。秋热爱写诗胜过任何一位同龄人热爱吃零食。秋在最后一首给妈妈的诗中写到“......我是一阵蓝蓝的风/巡守在祖国万里边防/我是一片飘动的绿叶/扎根在血与火的南疆....../妈妈,今晚我要远航.....”
写这首诗,是在1984年。1984年我们在南疆打了一仗,秋随着这首诗永远的去了。秋的这首诗在同学中流传至今。在云南一个叫麻栗坡的地方,有一块小墓碑,上书“何秋烈士之墓”。
秋离校时,大伙都要去送。最后一次暑假了,以后想送也没机会。秋说,这愣是让她伤心么。她不要。她说她啥都不怕,就怕送别。刚当兵时,父母送秋上火车,母亲双手攒成拳,有力而凶狠地擂在父亲的身体,哭成泪人似的。秋说,当时她的心很疼。当时秋愣是哭不出来,但秋咬破了自己的下唇。血的滋味有盐有钙,她第一次尝到了钙的滋味。大伙问秋,钙是什么滋味呀?秋说好不容易给忘啦,不想再尝了。大伙依了秋,不去送她。
茶话会上,长条桌上堆积如山的是南方的北方的,山里的城里的五颜六色的吃食,风格各异的滋味,其中一大半是女孩们爱吃的话梅皇、葡萄干、巧克力等等,大伙专门为秋准备了一份礼物。大伙说,秋,这是给你的。好家伙,一人一份!秋激动万分、泪眼兮兮地说,为啥要这样,你们?我们啥也不为,就为你是秋,是我们的秋呀!那一瞬间,秋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孩。
茶话会临近尾声,大伙离座准备就寝,秋生气地说,怎么就这走啦,我的礼物还没献上哩!是吗,秋还有礼物么?少废话,你们把眼睛闭上,坐好,听我的口令。
没有谁不顺从地闭上眼睛,颇有些严肃地端坐着。秋说,好了,可以睁开眼睛啦!哇,一人面前一包“春城牌”香烟!这是秋给大家的礼物。不管你会不会抽,大伙都欣然接受了。然后默默离开,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神圣悲壮感。孰不知,为军人送烟,是当时流行的做法,当时李存葆写了个英雄靳开来,临牺牲前,啥也不想,就想抽口烟,咱这一打几十号人中,日后会出现几个靳开来呢。秋是无意还是有意,没人计较。
最后一学期,系里安排大伙各奔东西去实习,这也是毕业前的最后一课。热烈闹腾的话题是大伙向上交申请。申请上的去向,几乎没有一人选择大机关大城市,全都是些什么高山维护哨,山沟里机务站、戈壁滩、高原、海边。那阵子,秋天天看报,并且只看当天报道的南疆战况。然后突然宣布,她要去南疆!
南疆不是秋一人想去的地方,大伙都想去,只待毕业以后,实习期要去的,只有秋一人。没人劝秋,也没人支持秋。秋的申请很不顺利地批下来,让她随南疆某作战团指挥部行动。
秋出发的时候,一反常态,恳求大伙为她送行。踏上列车的时候,秋十分动情地哭了。秋哭的时候真成了个小女孩。哭鼻子时的秋,表情好生动,好美丽。“我并不想哭,可眼泪就这么不知不觉地下来了。”秋哽咽着向大伙挥手告别。秋还说,她会给大伙写信的。
大大咧咧的秋注定安份不了。当时指挥部要架一条通向前沿阵地的线路,前沿阵地距离越佬仅几十米,这中间有一条著名的、让人刻骨铭心的“生死线”。秋吵着要去架这条线路。被指挥部一位作战参谋痛骂了一顿。秋大哭一场后,眼泪一擦,偷偷摸上去了。这条线是秋协助一位名叫张军的通信兵架成的。他们在返回指挥部途经“生死线”时,遇上越佬密集的炮轰。秋和张军一同被炸到半空中。
秋再也没回来,十九岁的秋永远留在“生死线”上。
实习期结束,大伙回到学校,收到了秋寄给大伙的一首诗。诗是从那边寄出的,秋嘱咐大伙把这首诗转交给她的妈妈,必要的话。这首诗似乎想大伙预示着什么:“月光洒在前沿阵地上/星星象您温柔的目光/我穿越在生死线上/妈妈,今晚我要远航/我是一阵蓝蓝的风/巡守在祖国万里边防/我是一片飘动的绿叶/扎根在血与火的南疆/我是您飞翔的希望/妈妈,我用红日的笑脸问您平安....../妈妈,今晚我要远航....../”
这首诗更象歌,是秋十九岁的生命篇章,永恒而久远。
秋的生命是永恒不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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