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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元宵节

2020-05-18 05:13阅读数() 加入收藏

  “火树银花不夜天,弟兄姐妹舞翩跹”、“去年圆月时,花灯亮如昼”……元宵节从来就是激荡地狂欢和浪漫地憧憬!

  在静静地期待中,终于迎来了元宵节的半天假期。

  一

  一个上午,微信朋友圈儿里就疯传着长白山家乡小县城里欢庆元宵节的热闹场面,可是偌大的省城却比平时里还要安静,街上偶尔有几辆车静悄悄驶过,宽广了许多的大马路也惊诧地默不作声:这人都到哪里去了?

  窗外,蓝天下是被白雪覆盖静默的操场,追随者无声划过窗子对面楼宇的鸽子,我的思绪又飞了故乡——那个长白山腹地,四面被白桦林包裹着的小县城……

  家乡的年味儿虽然这些年也日渐浅淡,可是正月十五这天还是要酣畅淋漓地热闹上一整天的。

  被年冷落了十几天的街道,元宵节一早就会万人空巷。按照习俗,这天无论男女老幼,都要到街上“走百病”,不宽的街道突然承纳了全县十几万人,一时间就像塞满了喜庆的大礼炮,膨胀得就要炸裂了!

  这天的主角当然是秧歌队了。来自各个乡镇的各路队伍齐集县城中央的主大街,穿着大红大绿的队员们,踩着高跷,舞着绸带、耍着彩扇,搅动着带着火药味的漫天雪花,一路向东挺进,雪地上满是火红的鞭炮碎屑和被高跷钻出的一个个雪窝儿……沿途的商铺用“噼里啪啦”的鞭炮和“咚咚咚”的“二踢脚”,欢迎秧歌队送来红红火火的好兆头,包裹在风雪硝烟中的大人小孩儿,随着秧歌队火辣辣的舞步,如松花江水一般,涌到了县城东面的中心广场。

  那广场早就像夏日骤雨中南山顶的火山湖,喧腾着汹涌的波浪。拉起警戒线的场地,被来自县城和各个村屯看秧歌的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只在南面留着个入口,对着入口是一个挂满大红灯笼的看台,一排评委坐在了上面,评委后面也站满了人。

  随着音箱里传来“比赛开始”的一声令下,那鼓擂得震落了屋檐上一串串冰溜子;镲撞得地上的残冰裂了缝儿;锣敲得老人们热血沸腾;唢呐浪得年轻人春心荡漾,似乎有一颗种子在心里发芽冲动,就要从厚厚的羽绒服里钻出来,爆裂出一团团燃烧的红玫瑰……

  随着比赛的白热化,各路人马“混战”成一团,分不清哪队是哪队的。舞狮的搭起了人梯,俯瞰着一大片黑脑袋瓜儿,秀着彩头;高跷队叠起了罗汉,将个浓妆艳抹的俏媳妇儿举过了狮子头顶;舞龙的拖着长长腰身,张牙舞爪从嘴里喷出一道道“哧花”,杀出了一条“火路”;“傻柱子”反穿狍子皮袄,晃动着腰间的铜铃儿,“哗哗啦啦”绕场疯跑;几路“押大鼓”的台柱子哪还顾得上自家的队伍,搅合在一起斗舞比俏……舞到高潮,锣鼓镲已经分不清点儿,唢呐早就听不出调儿,舞者癫狂,观众亢奋……人们并不在乎什么伴奏,什么舞步,都想抓着这年的尾巴,宣泄喜庆情绪,不愿给这个变了味儿的春节留下什么遗憾。因为从年初一以来,人们不是守着满桌子的菜肴,就是堆在沙发里看电视,或者拴在麻将桌儿上一宿到半夜,郁积在肚子里的无聊和烦闷,今天不吐出来,还要带到来年吗……

  二

  一段段火爆的视频,让我和窗外寂静的白雪一样落寞。出了房门,年前就挂在楼门口的大红灯笼顶着一抹残雪,衬着蓝汪汪的天,迎着寒风摇摆着圆鼓鼓的腰身,飘洒着黄灿灿的缨络,几棵光秃秃落叶松,是她静默的忠实观众——今年这几棵落叶松没有了往年地躁动,因为从前的元宵节一大早就会有震耳的鞭炮声告诉他们春天要到了……

  “空气质量真好!”呼吸一口清凉的空气,我不禁对市府今年春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效果有些赞叹了,虽然节日味道寡淡了些。

  三

  来到学校食堂,一些住宿的工人正在聊着晚上出去“走百病”的话题。

  “小李子,你年轻,上网查查,晚上哪里有灯展和焰火晚会。这不让个人放鞭炮,一定会有固定点儿的焰火晚会……”爱热闹的周姐说。

  “查过了,那些晚会都是往年的消息。我问过在政府工作的哥哥,他也不知道哪儿有!”

  “放鞭炮污染环境,那灯展和文艺晚会还污染环境吗?肯定是你没查到活动地点!”侯姐一边说一边将儿子发来微信照片给大家看:“你看,我儿子在深圳发的照片,人家许多公园都搭起了台子,搞元宵节庆祝晚会!”

  “一定有的,等着晚上听听消息吧!”我告诉大家……

  说这话儿,我是有凭据的,因为以前每年都会有灯会的,那年梅香公园的灯会至今还记忆犹新呢……

  记得那天晚上,满天五彩缤纷的礼花让天上的一轮明月失去了光彩,我和家长带着住宿的孩子们随着人流奔向了公园。

  公园的门前万头攒动,就像热闹的夜市:这边卖糖葫芦的裹着黄大衣,扛着草把,上面插满了结着糖冰的山楂串儿,那嘴里的吆喝比糖葫芦都甜:“帅哥,给女朋友买一串儿吧,保你爱情甜蜜又保鲜儿!”那边烤地瓜的也不示弱,戴着已经烤黄了的白手套,从炉子里掏出热乎乎香喷喷的地瓜:“黄瓤的地瓜心儿里美,咬一口嘎嘎香,美女,给朋友买一个吧!”这边通红的炭火上肉串儿吱吱啦啦泛着浓香,那边鸡肉干豆腐串儿锅里热气腾腾;这边声光电的冰猴儿满地飞转,那边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孩子手里的“风驰楼”呼啦啦转……

  到了门口,人也密集起来,我和家长分头带着孩子们涌进公园,怕挤丢了人,互相牵着手。

  沿途的各种灯让人目不衔接,这盏是一朵会开合的荷花,那盏是两条嘴唇翕动会吐泡儿的红鲤;这盏是闪回着“金陵十二钗”的走马灯,那盏是演奏着乐器的大脸猫……可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是冰灯,姑且不说玉树琼枝的冰树林,也不说晶莹剔透的冰城堡,就是沿着山坡一道冰墙就让他们乐不可支。

  “一元钱一次,两元钱三次了!”冰墙老板“让利”销售让孩子们欲罢不能,排着队等着老板给他们发纸壳儿当坐垫儿,顺着墙上的冰槽儿哧溜到山坡下。

  家长们等得不耐烦了:“还玩儿,一会儿屁股都冻成冰块了!”

  孩子们却有话儿对付:“懂得摩擦生热吗,不是冻成冰块儿了,是擦出了火星子!”

  这些从乡下来到城里陪着孩子们过节的家长拗不过孩子,一边跺着冻木了脚,一边唠嗑儿:“这城里虽然热闹,还不如家里的节味儿浓,不来这儿,我现在可能在房前屋后点面灯呢!”

  “可不是,不光是家里点灯,就是祖坟也要送灯了,前些年我们哥几个家家都自己做灯,这些年都是买带电池的了。”

  “别说孩子愿意打滑哧溜,这要是在家里呀,我们一家人都要到珠子河了骨碌冰呢!”

  “这哧溜冰没啥意思,滑道这么短,要说是好玩儿还得是俺们老家放爬犁坡儿……拽着带拐头的小爬犁,呼哧呼哧半个多小时才能爬到山顶,一个坐在爬犁上,脚蹬着拐头控制方向,另一个抱着前面的腰跪在爬犁的尾巴上,再一个人帮忙一推,爬犁就顺着拉柴火的爬犁道冲下山来了,滑得快的时候,那拐头是很难把握方向的,大多时候都是在一片雪雾里连人带爬犁拱进了雪窝子……”

  四

  今年的元宵夜还有好去处吗,大家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眼见的夜色渐浓,一轮金黄的大月亮升起,城市还在等待之中,稀稀落落几辆车驶过之后,街道还是静默着,看不见人影儿。

  “这也没个声儿呀,我还是给食堂门口儿点个蜡吧!”周姐端着一根红蜡烛走了出来。

  “这不有电灯吗,为什么点蜡呀!”没回家的住宿生郑达跟在周姐后面。

  “那不一样,这样才像过节样儿!”周姐将蜡烛立在了食堂的门口,摇曳的烛光照亮了一竿晶莹的淡红,些许的节日气氛在食堂的一隅跳跃着……

  “吃元宵了!”随着爱唱“二人转”的厨师老路拖着戏腔儿的洪亮叫喊,食堂的工人们围在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盆前盛起了元宵。

  大家都在吃着元宵,可是郑达却坐在那里盯着手机看妈妈发来的家里聚餐照片。

  “八成是想家了!”周姐喊他:“过节都要吃元宵的,吃了有好运,考试都答满分儿!”

  孩子眼睛没离开手机,小声嘀咕着:“我不愿意吃元宵,实在吃不下!”

  “唉,现在好吃的多了,元宵也不稀奇了,岁数大的还记得‘何书记,吃元宵了’的台词儿吗?”周姐问大家。

  看大家不知道,周姐提示道:“你们忘了三十多年前那个有名的电影《夺印》吗,讲的是农村里阶级斗争的故事。啥意思也没看懂,只知道里面有好人,还有坏人,小孩儿只对坏人老婆的吆喝感兴趣:兰菜花故意拿着一碗煮好的元宵,在村里满世界喊:‘何支书,吃元宵了——’;文化大革命那会儿,那都成了口头语了,倒不是那句话有什么特别,因为那个年月吃不到元宵,一提这话儿,就引出了‘哈喇子’!”

  “我小的时候生活强多了,一到正月十五,我妈就炒山核桃仁儿,碾碎了加糖,用粘谷子面儿包元宵,包完了还用簸箕晃动滚圆……”三十多岁的小李说。

  元宵吃完了,外面还是一如既往地静默,大家没了出去“走百病”的兴致,周姐嘟哝着:“防雾霾防得什么都取消了,太左了吧!”

  侯姐又展示起了儿子在深圳小区拍的视频:黑黝黝的棕榈树下,围着绚烂的舞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人们正在看着露天元宵晚会,随着视频里悠扬的笛声,一曲“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将大家的视线又牵引到了窗外――

  一轮金黄的圆月陪着昏黄的路灯,静静地守望着操场上寂寞的白雪,还有操场外空旷的街道……

  2105年3月5日元宵夜于学校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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