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小学时站在乡村学校的简陋舞台上,穿着花布衣服,衣服前襟撩起兜着好几盒火柴,和安徒生笔下小女孩一样瘦小的我,向着台下的师生讲述卖火柴小女孩悲惨的故事。
自我感觉极字正腔圆,因为那是学校普通话说得最好的一位老师一句一句辅导了好几天的结果。几十年过去,还有儿时的朋友提及那篇《卖火柴的小女孩》,夸我竟能把那么长的文章背得一字不差、将那个卖火柴小女孩的故事演绎得活灵活现。
而我则在心里回想许多年前土台之上的那个孤零零小女孩,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她当时心里其实有多么紧张害怕,她的普通话原本有多么醋溜蹩!顺便就想起了中学时一次课堂上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自认用了多么标准的国语来阐述,却见一帮子陌生的城里同学笑得前仰后合。此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心理极为自闭,公开场合羞于张口,怕被人笑话哪个音错了、哪句话是土得掉渣的方言俚语。
告别学生生涯做了教师,少不得锻炼着日日课堂上与学生用普通话交流。而真正让自己意识到吐字发音还有许多缺陷不足的,却是后来在省上参加的“普通话水平测试员”培训班上。给我们授课的老师,不光说起话来发音吐字皆佳,水平不比倪萍赵忠祥差,而且个个有一双极度灵敏的耳朵,能瞬间指出你每一处发音的错误或不足所在。
那根深蒂固难以改掉的发音,是儿时便已深深印记于心的乡音吧?贺知章鬓毛已衰乡音无改实在不是他一个人的特例,一个人无论行千山跨万水,心里记的仍是故乡的一切,包括那里的凡人小事、一草一木,当然更有故乡人亲切的乡音。他乡遇故知,往往就是于滚滚人潮之中,被一句熟悉的方音唤起乡情无限。
故乡日前的“茶文化节”上,地方台那个漂亮的女主持人,用地道的方言说出一句话请央视的赵宝乐模仿:“好焦人(子),你个挨刀死的!”
宝乐自然学得怪腔怪调,台下却是笑声不断。那笑是会意于心的笑——那句话的韵味,也只有生于斯长于斯听惯说惯那一句句乡土话的人们,才能明了那给人恶语咒骂假象的话语中潜藏的温馨情意。
那本就是句情话啊,多是女子嗔怪小情郎的撒娇话语,最适于她用了小拳头,一边假装用力捶打他肩背一边撅嘴说出。半嗔半喜、似嗔实喜,类似于普通话里的“你好讨厌!”、“你坏死了”之类使性子发嗲的对口词。
一方水土一方文化,那看似柳眉倒竖恼怒不已的骂声里,却迂回传递着满肚子柔情蜜意,实在让人觉得古怪又好玩儿。那天节目一演完,顿时满大街小巷都有满面春风的女孩子翘起兰花指,戳着身边帅小伙的脑门儿娇嗔:“好焦人,你个挨刀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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