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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边三味

2020-05-21 10:27阅读数() 加入收藏

  过去,总想蜷缩在时光一偶,在流水般的生活里,寻找一块净土,把自己的心安置好;现在,努力从坚硬的尘壤落笔,才恍然,大学不是一处港湾,更像是一座车站,迎来送往,记录着一站又一站的人和事。

  很有缘,我们在这一站相遇。

  在这所校园里,有很多背起行囊,远离家乡,来到这座陌生城市求学的游子。他们一定会时常想念起家乡,想念起远方,那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熟悉的街道和声音。但是啊,既然在填志愿时萌动了那颗渴望成长的心,那就不应辜负了自己的小小勇气,还有那最初的一丝丝执着。

  在东林,在食堂,看着各地风味的美食,即便不敢挨个品尝,也忍不住吃上几次。看着室友一脸期待的样子,便故作出一副“超赞”的表情,赞美到:“可以可以,果然不错。”于是我便怀念起了家乡,回忆起了家乡的美食,那个五年前离开,不是生我,却养了我十余年的芳土——延边朝鲜族自治州。

  在此十·一与中秋佳节的双假日里,就简单地介绍一下延边的三味美食,吊一吊各位的胃口,好让回家的游子多吃点家乡的菜,过足嘴瘾;让没回家的友人和我一样,在过去的某种乡味中沉浮恋想,慰藉断肠。

  延边一味——延边烧烤

  图们市街道不多,横横竖竖就那么几条主干路,所谓的堵车,在这里是不存在的,因为图们市人少,车自然也少。

  图们说是市,实则也就是个小镇,因为地处国境线,与朝鲜一江之隔,所以被给予市级称谓。图们街道,如若没有车鸣,该是很安静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会让人心神舒畅,倍感清凉。但是走进串街,就走进了另外一个图们,仿佛城市本该有的喧嚣热闹都被某种东西引到了这里,这里就是图们的“不夜街”。

  串街有三处主要出入口,这些多半是给回头客或熟路人准备的,若是从外地闲游在此,最好是个阴雨绵绵的天,从小巷胡同辗转寻觅了好一会儿,才偶然撞入串街,不论你精神素质怎么好,恐怕都忍不住说一声“哇!”

  你会被街上中国东北人吃饭特有的习惯“大声唠家常”所震慑,尤其是多愁善感的人,他们不会理解如此阴暗潮湿的天,人们是怎么提起十二分热情,满面油光,神采奕奕的。可当游客走进串街,闻到令人兴奋的烧烤酸香,嗅到东北特产的冰川、哈啤,体会到朝鲜族古建筑的俊扑逸美,还有每走八米就见到的一个“串”字,便能彻彻底底领略到那“燃夜剂”的神奇了。在我十岁时,曾偶遇过图们串街,那种感觉现在想来,就像从低落走到了满足,让你不自觉的相信一切都会变好。

  延边烧烤的魅力是不可预知的,也许你刚刚吃饱饭,正头带耳机,在小街悠闲漫步,突然闻到令人舌根发紧的孜然酸香,不出八步,你肯定会转身一探究竟;也许你和同学正有说有笑的并排行走,突然你的同学身体僵硬,目光呆滞,脚步再不能移动分毫,不要诧异,他只是看到了独特考究的延边烧烤。

  油亮亮的大肉串,架在桔红色的木炭上,铁千在烤架上颠一颠,磕一磕,豆大的油滴浇下来,“嚯”的一声,火苗顿起,一股热浪直窜肉串,滋滋油光,配合朝鲜族特制酱料,酸甜香辣,挑战味觉极限。吃上一口,瘦肉嫩而烂,香而纯,细嚼起来,口感一流,满嘴留香,肥肉油而不腻,香而不稠,软而不郁,再配上一瓶冰镇啤酒,呜呼!我不忍描述下去。虽然我不是“吃货”,但每当想起那副情景,总会不自觉地渣渣舌头,咽咽口水。

  延边烧烤有着一门独特的传统,除路边小贩卖的烧烤外,所有的串都由顾客亲自动手烤,不管你去的串店是大是小,是贵是贱,是地处偏远还是位居繁华,都要你或是你同来的朋友大显身手一般。店家会把酱料先涂上,然后给客人准备蘸料,剩下的就是为每一个烧烤桌中间的烤炉添上烧红的木炭。要是来者真的对烧烤一窍不通,和气地跟店家说一声,在员工不忙,客人不多的情况下,会有人亲自教你怎么去烤。其实烤串很简单,控制好滴油的速度,让火尽量均匀,在适时把串翻个身,尝尝熟没熟便可。对我来说是尝不出熟与不熟的,除非它被烤焦,我才敢料定它熟了。

  不论是否正宗,只要是在图们市的串店,没有一家的烧烤桌是平整的餐桌,和火锅店一样,烧烤店有着自己不同标配的专用烧烤桌。烧烤桌根据店面的不同也有差别,一般的小店大多是铁质的方桌,方桌大小和普通餐桌无异,中间有一长方形窟窿,被筷子粗细的铁丝网拦着,其上有烤架,同样铁丝制品,不高,为保证温度的高低,和手感的好坏。每一个方桌都有第二层,像学生的书桌堂,只是四角连着桌腿,没有桌壁罢了。中间窟窿下面是个铁箱,托在第二层的桌面,里面便是放热源的。一般这样的串店,当员工把木炭添上后,会补上一句:“看着点您家小孩儿,可别让他碰到下面的铁箱子。”高级点的串店配置的烧烤桌会更多样更安全些,样式有六角桌,八仙桌,且只有里面烧烤的地方是银白色铁制品,而外面一圈都是厚重沉暗的木材,木材表面涂有防火介质,不但摸起来手感柔滑殷实,那棕褐色与深褐色的调和纹路,看起来也古色古香,精致典雅。

  再雅致的用餐环境都是给外人的,作为在图们市长大的半本地人,我所了解到的串店一向是热闹非凡,彻夜流香的。图们串街大店不少,小店也比比皆是,店名几乎都是朝语韩语在一起的,著名的大串店有两三层,还需要提前预约位置,无论汉族人还是朝族人,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高声谈笑是少不了的,也断不得的。

  延边二味——朝鲜辣白菜

  辣白菜是咸菜的一种,白而橘红,前端叶子成深绿色,尝一口根部,“喀吱”一声,白菜下端特有的甜咸汁和口感,叫你喉咙一紧,口水直接涌上来,紧接而来的微辣感和特制腌料的酸香,让你嚼了第一口,立刻就想嚼第二口,嚼着嚼着便会有一种震惊感,幸福感。对我而言,会多出一份怀念感,归属感。

  作为朝鲜族民间小菜,朝鲜辣白菜在朝鲜族人家几乎每顿饭都不能少,不论粗茶淡饭,还是美酒佳肴,都离不开辣白菜佐餐。从腌制缸里夹上几块儿,盛放到几个精致的小瓷蝶里,再分开摆在饭桌边上,醒目的橘红色,配以白菜特有的清爽感,从视觉和嗅觉完美的体现了一个“鲜”字。

  村庄夏日的清晨,远山雾气缭绕,田地氤氲浩渺,山与田畴的交接处,分不清边界,也辨不出阴明。崔老太太轻轻把屋门关上,怕扰了酣睡中的外孙,腰已成了九十度,面容依旧慈祥。她背着朝阳,步履蹒跚,到斑驳着篱笆影的菜园里摘白菜。白菜长姿各异,崔老太太半眯着眼,上下眼皮在蛋黄色的晨曦中更显褶皱,她在努力甄选大小适中长态鲜熟的几颗,因为那样的白菜,在真正的鲜族老人手里,用来腌制辣白菜是最好最鲜最馋人的,而对于面白如莹玉,愣头愣脑蹲在夏日烈阳下的它们,也该是最好的归宿。

  崔老太太把白菜洗好,水,是山上的清泉,清冽可口。崔老太太的手布满皱纹,端起刀却稳如止水,她干净利落地切掉白菜根,又从中间顺着切半,再顺切成四等分,最后横刀一剁,“铛!”菜刀碰触菜板的声音很干脆,让睡梦中的外孙嘟了嘟嘴。

  切好的白菜要放到坛子里,坛子属土陶最好,不大不小,中间略胖,盖子成碗状,内部留有烧制后的黏土清香,外部光滑如镜,深棕色里隐藏着千百年的沉浮沧桑。崔老太太向坛子里撒盐,手牵动着胳膊,胳膊牵动着臂膀,臂膀带动了腰肢,左左右右,来来回回,动作迟缓又安然。撒过盐,把碗一样的坛盖轻扣而上,一声脆响,这天腌制辣白菜的工作,伴着远山云雾的消散,村庄屋顶的晨辉,和外孙睡眼的朦胧,悄然结束。崔老太太起身淘米,开始为这一天的生活虔诚祈祷。

  第二天,夕阳把整个村庄的影子拉得很长,村庄像一个风尘仆仆的赶路人,向着夕阳缓缓前进,其间,丢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成了土的颜色,被卷入历史的洪流中。但我知道,很多东西是丢不了的,比如乡味,比如朝鲜辣白菜。

  崔老太太把白菜取出,用水洗去多余的盐。苹果和梨早已炸成汁水,倒入坛中。萝卜丝、蒜、姜还有透过门窗斜斜打在菜板的光,在繁促的刀声中,杂糅在一起,时间仿佛被凝固了,恍惚间,能闻到酒的香味。把辣椒面,白糖加进切好的碎料里,再细心涂抹到白菜上,把白菜重新装回坛子,这回,坛盖落得沉稳,落得踏实。黄昏燃尽天边最后的云彩,山影盖住了整座村庄,袅袅炊烟,万家灯火,天地间流溢着满满的期待。

  小时候,一小碟辣白菜就着饭吃,即便没有多余的菜,也能吃两碗。爷爷半头白发从瓜地回来,清洗一番,偃仰炕上,一小杯白酒,一小碟辣白菜,看着精彩球赛,偶有凉风吹窗而进,再看他一副陶醉样,还真觉得赛过活神仙呢!

  前年,从哈尔滨赶回图们过年,年夜饭,一大桌子山珍海味,却不见儿时的辣白菜。我问母亲:“怎么没有辣白菜?”母亲看都没看我,笑着说:“我看你像辣白菜。现在有几家还腌那玩意,都买着吃。”我不禁莞尔,随即有些怅然。今年暑假,在哈尔滨买房的父母说要把图们那边的房子卖掉,可能以后再也不回去了,听到这儿,心莫名地痛了一下,仿佛什么东西被弄断了,或是被弄淡了。

  延边三味——延边冷面

  冷面是面类餐食中最普遍的一种,无论南北,不分东西,一到夏天,大城小镇,大街小巷,几乎随处可见“冷面”的菜项。但冷面前加上“延边”二字,这冷面就不在是分布广泛,食众多杂的面食了,而是独具延边特色的传统美食。

  延边,即延边朝鲜族自治区。冷面是朝鲜族的传统食品,是用荞麦面或小麦面(也有用玉米面、高粱米面、榆树皮面)制作。朝鲜族有正月初四中午,或过生日时吃冷面的传统,据民间传说,这一天吃了纤细绵长的冷面,就会预兆多福多寿、长命百岁,故冷面又名“长寿面”。

  小时候,母亲领我去延吉看病,也是夏天,烈日炎炎,走路都不愿抬头,于是低着头,拉着母亲的手,上了两三级台阶,只觉得周遭一凉,抬头一看,已然走进一家正宗的延边冷面店。延边冷面的魅力在何处?当店员把一大碗冷面端到我面前时,我差点没把口水流出来。首先是颜色,过去母亲在家里做冷面都是白色的,而延边冷面用的是荞麦面,是紫色的。其次是香气,面,是客人点菜后现压的,清新不说,那种扑面而来,挟裹着酸甜味的凉气,吸入鼻中,只觉得沁人心脾。待面入口后,那种柔韧耐嚼,凉爽清淡,汤汤水水,滑顺润喉的感觉,是此生不曾体会的。而其中的辣、咸伴以酸甜更能立刻勾出口水。唯一令我气恼的是,吃延边冷面,是万万急不得的,需把到嘴的面全部咬断,直到嘴外无面,然后下咽,不然冷面一半在肚子里一半在嘴里,哎哎,真的是不好受的。

  再说冷面汤,汤水是从冰柜里取的,加入冷面料与配菜,喝上一口,清凉解暑,令人食欲大增。延边冷面的配菜有两样较为独特,一样是牛肉,一样是泡菜,鸡蛋一般都会有,在此不提。牛肉为干,呈片状,泡在冷面汤里湿润而清凉,咬一口咸香具在,肉烂香散,余味绵长。泡菜与辣白菜不同,最主要的一个特点便是“辣”,越吃越辣,越辣越爱吃,直至鼻尖冒汗,荡气回肠、据说会给人以醇美的享受。不过,我吃不得辣,所以不曾体验。

  在五常读高中的时候,在街边看到有一家餐馆的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延边冷面上市”。于是坐到店里要了一份冷面,当我看到发白的面,单调的配菜时,心里最先的想法便是“被骗了”。低下头,吮了一口冷面汤,够凉,但是太酸了,有一丁点甜味,但是没有黄瓜的鲜香,唯一的香味来自整根整根的香菜,靠近了闻,够刺鼻的。

  冷面,软却毫无韧性,随便用嘴唇一抿,便断的干脆,似乎没什么嚼感。于是在心里大发“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感慨。一股乡愁从舌尖涌出,一遍遍地冲刷味蕾,刺激着泪腺,牵动着心跳,使自己陷入到过去的某种感觉而无法自拔。

  “喂!傻了吧你!”和我同来的女生伸着胳膊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露出一丝不解和恼怒的神情。

  曾有一位前辈,他说写乡愁要体现乡土、乡音。现在想来,我觉得应该再加一个乡味。乡土逗留了视觉和触觉,乡音融入了听觉,而乡味渗透进嗅觉和味觉,这三点的遥相呼应,沉淀酝酿,翻炒拼盘,最终呈现的便是那道香冲九霄,温传四海,清爽八荒,回味苍穹的菜——不灭乡愁。

  今天我在谈吃,讲述我家乡的味道,可我现在的心情很平静。对于我,思乡在很多时候只是一瞬间,某个景,某个人,某件事情,或是某道菜,都可能是我思乡的媒介,甚至夜深人静,躺在床上辗转未睡时,也会突然响起儿时的玩伴,或天真的告白。但是,可能我应了苏轼那句“此心安处是吾乡”吧。在北京有父母的陪伴,在东林有老师同学的陪伴,同是天涯游子,求师问道,相聚于此,何必多愁善感,怀古伤今。

  我们大可以把故乡种进心田,那处埋藏我们过往的时间角落,或者把乡愁嵌入灵魂,以初心对万物,成为自己不变的处世作风。

  说句额外的。我总想着有那么一天,品尝尽全中国的美食,然后出国,去和外国人娓娓道出中国菜的风味。想法足够美好,却也枉然。

关键词: 延边三味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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