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瘦二,瘦得远近闻名,以致有人忘了他的真名叫那耳,就直呼瘦二。瘦二两麻秆胳膊,两排骨胸,两鹭鹚脚,不过九十斤。为两麻秆胳膊鹭鹚脚,他举过石磨块,做过俯卧撑,跑过步,仍没使肉鼓凸起来。瘦二一气之下扔了家伙,说又不是自己拿刀把肉割卖了。殊不知,锻炼须持之以恒,日久方才慢慢见效。瘦二骷髅身子,他哥那大狗却长得如地主儿子。原来,瘦二娘生下那大狗,奶水充足,奶袋鼓满,一挤几道银弧线。那大狗有奶吃,便乳猪似的趴在娘怀里吮,一吮就五年。
那大狗吃了五年奶,长得胖嘟嘟肉乎乎。可是生下瘦二时,瘦二娘却挤不出半滴奶汁,奶全被那大狗又拱又吮吃完了。没奶吃的瘦二又哭又闹,娘没法,只得给瘦二喂稀糖水,一天一天地,瘦二喝糖水拖活下来了,只是长得糟糕没肉,一副让人心痛模样。
瘦二长到十岁,开始恨那大狗,恨他把娘的奶汁贪婪喝光了;瘦二长到十五岁,便恨娘了,恨娘私心把奶水都给了大狗喝,没留一汁半滴给自己;瘦二二十岁又开始恨爹。
瘦二十九岁时那大狗结了婚,娶的邻村李荷花。李荷花长得五官俊巧一表人才,真像一枝荷花,嫁给那大狗如款爷姘的二奶。那年瘦二娘喝完那大狗的喜酒就死了,死得有些不声不响。过一年瘦二二十岁,已经说好了一个邻村的姑娘,姑娘皮肤黑点,但是不丑。不料老爹却得了支气管炎,用去不少钱,拖拖拉拉下来,瘦二家变穷蛋了。瘦二的邻村未过门的黑皮肤媳妇也拜拜。
瘦二那年认得邻村未过门的姑娘,本想过两年便可娶回来,瘦二早想搂个女人睡了。可老爹那支气管炎拖拉下来,没日没了。那老爹那病发作起来,喉咙像铁匠的风箱呼哧呼哧手拉响,肚皮起伏像造山地震,惊吓人。转眼过了六年,瘦二这六年汗巴儿钱,全放老爹药罐去了,没一个响。
那老爹上见佛爷时瘦二二十七岁。那老爹死后,家里突发呻吟闹鬼。瘦二可是天下怕的主,他火气冲天牛气逼人,提了刀子去捉鬼,待到深更半夜,却发现不是闹鬼,原来是老爹死后大狗搬到正房与李荷花正干得起劲,喉咙喊得山摇响。瘦二细想两人干那事响,耷蔫片儿凉了心,捉鬼的事也丢到九霄云外。他蹑手蹑脚摸回自己床上,变得口干舌燥,全身旺燃一盆欲火。
瘦二捉鬼虚幻,勾挑了他的欲望。他一想到那大狗与李荷花干那事劲响,自己家伙把阔短裤顶得像座小山,瘦二一把劲抓住自己家伙,黑夜狠狠骂了一句,狗日的,我也要操。
瘦二迷迷糊糊想到了白寡妇。
白寡妇是背后喊的名字,当面叫她白嫂,白寡妇男人病死好几年了,她没改嫁。
白寡妇三匀,人长得豆腐般嫩,男人死后,她没种田没种地,专给那村一带性饥渴的男人摆渡,凡上床渡一次五块钱,白寡妇生活费全是这摆渡费。五块钱是个小数目,但很多男人仍说这价高,便砍白寡妇的价,却死也没把价砍下来。白寡妇说这是我的规矩,来不来随你便。砍价的男人没法,去时高兴,回时沮丧,像死了娘。
白寡妇是那村有名公厕,男人说起她来津津乐道,喉结上下乱动,咽口水儿。白寡妇死了男人,她并非作贱自己,因为那村附近一带有一条死人不改的习俗:凡二嫁的女人是稀泥,抹不上墙。白寡妇因此也把人世看得轻淡薄远,给那些贪色的男人摆摆渡,收过船费,把日子过得闲适舒泰。
瘦二踩着碎月,揣着忐忑心来敲白寡妇的门。瘦二敲了几下,白寡妇在里面听了,问,哪一个?瘦二说,我。白寡妇在里面等了一会,说,是瘦二?就开了门。
瘦二没想到有这么顺当。瘦二闪身进去。白寡妇没点灯,屋里黝黑。问,瘦二,你听说过到我这搭船的规矩么?瘦二说不太清楚。白寡妇说,你今日第一次来,我把规矩跟你说了。她说,凡第一次来的,收三块,日后每次五块。瘦二问这是为啥?白寡妇说你不问这是为啥,只是规矩。
瘦二第一次抱女人,嗓眼儿都说话了。事后白寡妇说,瘦二你瘦猴儿,那东西还挺劲,我看你是第一回吧,免费,下次来,我也优惠,只收三块。瘦二又问,为啥?白寡妇说,这个你不用问详细了。瘦二问,我可不可以每晚都来?白寡妇说,行,但别忘了每晚三块钱,我靠这养生活,记住,我已给你优惠了。
瘦二每夜必到白寡妇家,他每次踏星去,乘日来,以为自己做事干净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两个月来,瘦二搭白寡妇船的事早就风扬那村人耳朵了,都背里说,瘦二这不中用的东西,将来被白寡妇损了,也有人说白寡妇是千年狐精,怎勾了糟糕瘦二呢。白寡妇摆渡也道义,瘦二每夜来后,她便拒绝了别的渡客,专奉瘦二。
这日,大狗六岁的儿子突发高烧,家里没一文钱去医院,两口急得抓胸挠脑。
忽然李荷花眼睛一亮,说大狗,你去找瘦二借,他大概还有点私钱。大狗说瘦二不借呢?李荷花说你试试。大狗找到瘦二,说明来由,借二十块,不多。瘦二支吾好一会,吞吐说,没,没有。李荷花插过来问,是不借还是没有?瘦二说,是没有。
李荷花早晓得瘦二搭白寡妇船的事,说,是不是都给白寡妇了?瘦二没好气,说是又怎么了。李荷花嗓门一尖,哎哟,你还以为自己干了挺光荣的事哟,哪个不晓得最近白寡妇在吃你这只童子鸡呢,别以为墙不透风!到晚上,大狗儿子高烧自个退了下来。大狗把瘦二喊到一块,说,你与白寡妇的事,大家心里揣了底,不说。这节骨上,我也没什么说,把家分了,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