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你身后有个孩子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了,他打算一如往常一样回到单位上班。早上七点三十分,他准时出门,临走时还望隔壁的猫眼里瞧了瞧,什么也看不清。那女人一直没将锤子还回来,可王华并未因此计较,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风度。
可是,他自家往单位的路上,总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嘴里嘟嘟囔囔的。
“吃饱了撑的。”王华骂了一句,继续往单位赶去。倒了两遍车,终于在九点前赶到了单位,走到收发室的时候,遇见了看收发室的张师傅,他走过去点头打了个招呼。
“小王啊,回来了啊,家里的事儿都忙完了呀。呦,你把谁家孩子带来了?你自己的?”张师傅见到王华喋喋不休,却忽而问了这么一句。
“开什么玩笑,我还没结婚呢,哪来的孩子?”王华嘴上说着,也往身后瞥了一眼,没见到人,便以为张师傅逗自己,干笑了两声,打算往院里走去。
忽然,他猛地回头,顶着那地上突兀的影子看,除了他自己的影子,还有个又矮又圆的身影,一看就是个小孩子。
他是谁?!
王华围着自己的影子转圈圈,依然没发觉有另外的人存在。直到看见一颗矮坨坨的小树,冷哼一声,抬步往办公楼走去。
走远了些,喘着粗气抹掉了头上的冷汗珠子。
上班的时候,很庆幸,并没有人再询问他怎么带了个孩子来。他竭力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却依然无法说服自己,那影子其实就是小树的影子。
下班之后,还是不够安生,他没走几步就一回头,生怕又有莫名的东西跟上来。他还紧紧盯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看,一切如常。
下了公交车,他捂着跳动的飞快的心脏,往出租屋跑过去,直跑到自家门口,心才微微放松下来。从兜里取了钥匙打算开门,隔壁的门推开了。
“大哥,你才下班啊。这锤子还给你,前两天我有些感冒,忘记这事儿了,实在不好意思呀。”那女人声音极为温婉,让王华骨子一酥,早将白日里发生的怪事抛之脑后了。
王华接过锤子,嘴上一个劲儿道,“没事儿,没事儿,下次缺什么尽管说。”他无意间看了锤子一眼,却发觉手柄上有红黑的印迹,铁掉锈了?可不对啊,这锤子是钢的啊。
女人见他盯着锤子,看个没完,便知道是因为什么。嘴一撇,委屈道,“那日我一个不留神,将钉子砸到身上了,是血。对不起。”
听见这话,王华一惊,“伤到哪儿了?可要紧?”
女人“哧哧”地笑,摆着手说,“不打紧的,没砸到我自己,只是砸到在一个孩子头上了。喏,就站在楼梯上那个,他来了。你帮着我道个歉吧。”
听见这话,王华睁大双眸将头往右转了转,诧异地发现那楼梯拐角的窗子上站着个男孩,正是梦里见到的那一个。有些矮胖,满头是血,头顶正中间立着一枚插了一半的钉子。此刻,他还咧着嘴冲王华乐。
王华长大了嘴巴,半天发不出声音。
耳边回响着那女人娇媚地声音,“大哥,倒是帮我道个歉啊……道个歉啊……歉啊……”
“不!”王华惊呼了一声,抱着头从床上坐起来,发觉睡裤已经尿湿了。窗户台上是那把柄上带着红黑色血迹的钢锤子。
又是个噩梦吗?他想起下班的时候隔壁的女人将锤子还给自己,感谢后解释说手被划破了,所以沾染了血迹。
她说的是真的,还是梦里是真的?
王华的眼睛变得血红,他跳下床,去换了一条干净的裤子,然后咧着嘴冲着洗手间的镜子,诡异地笑了。
四、反正早晚都要死的
第二日一早,王华带着白手套去买了两只老鼠夹子,回来后将它们放在门口,然后将白手套褪去藏在衣袋里。敲响了邻居的门。
女人将门打开,眯着半梦半醒的眼询问怎么了。
王华坦然自若道,“咱楼里有老鼠,你知道这事儿不?”
女人听见这话立刻慌了,一下子跳出房门,左顾右盼询问,“在哪儿,在哪儿?”
王华“嘿嘿”一笑,“我也不知道,今早上看见有老鼠跑过去来着,这不,我买了老鼠夹子,送你吧。屋外门口放一个,屋里放一个,便也不怕了。”
女人拿过老鼠夹子,很是感激,听从王华的话,在屋里屋外各放了一个。
王华在当晚又去弄了一只灰老鼠,敲响隔壁邻居房门的时候,将老鼠放出来,老鼠“吱吱”叫着往屋子里跑,女人一慌张往门外跑,脚夹到了老鼠夹子上,痛的乱叫,碰到楼梯,身子一歪,滚落了下去。
王华望着她满头鲜血的样子,微微一笑,将门关紧。
这下子,世界安静多了。
反正早晚你都要死的,别怪我,我只是先帮了你一把。
这一夜,他的梦很是香甜,他梦到了幼时跟哥们一起比爬树,自己赢了,娘给他煮了饺子。
果然,还是安静点,才有好梦。
第二日警察就来了,敲开王华的门,询问经过。
王华瞪着眼睛,字正腔圆的强调自己毫不知情。说自己也是租房的,刚过来没多久,与那女人没打过交道。没说了两句,就把警察对付走了。
老鼠夹子上没有他的指纹,那女人是自己滚落楼梯身亡的,又没有人在后面推她,警察就算查一辈子也无法将真凶想成是他。
想到这儿,王华不禁为自己的这一次谋杀手段,而洋洋得意起来。
可是,王华的好日子并没持续多久,一周后,他又开始做噩梦,依然是那个头上有钉子的男孩,男孩总是抚摸着他的脸,带着哀怨地说,“妈妈说,你杀不了我。怎么办,你杀不了我。反正早晚都要死的,你死不了,我也死不了。”
王华想要从梦中醒过来,却如同被梦魇住了一般,无论怎么挣扎,呼喊,都醒不来。直到清晨降临,太阳升起,阳光照射在他身上,才会如同咒语解除一般离开噩梦。
他开始抵住睡觉,他恐惧那样的感觉,可是每每深夜降临,是否睡着已由不得他,他必须见到那个男孩。
他快要把自己逼疯了,他辞掉了工作,回到了他当年逃也要逃出来的小村子。他推开村里破寺庙的门,再那蜘蛛网与灰尘铺天盖地的地方,见到了那个白发老头。
这是他曾经一切噩梦终结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源源不断噩梦的源头。
老头听见有人到来,费了好大力气把眼皮抬起来,瞅了瞅王华,询问他,“这些年做了多少好梦?”
王华冷哼了一声,“我做了多少好梦,便做了多少噩梦,你当年告诉我破解噩梦的办法到底是安得什么心?”
老头身子往后靠了靠,因牙齿脱落而往里凹陷进去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阴森森的,“是你咎由自取。”
五、这是天下最美的梦
十年前,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与这吉祥村里的所有年轻人一样,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朝一日走出这个穷地方,到大城市里有个安家落户的地儿。
可是这村子穷,他家里更穷,爹因为故意杀人罪而判了有期徒刑,娘自打两年前摔断了腿就什么都不能做了。他成了家里唯一能干活的人,累便也罢了,最受不了村里人说三道四的讲究,每日从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听见背后人的指指点点,就成了他最大的噩梦。
村里也不是没有有钱人,就那么一个,前文提到的杨红四。他养的都是剧毒的小蛇,越是毒的蛇蛇皮就越漂亮,他只要将那蛇皮往城里卖,每次收益都能不少。
王华看了眼馋,就咬着牙在心里揣了个决定,去杨红四那儿拜师,也学了这手艺。
可是他去的那天晚上,杨红四被蛇咬死了,村里的人都瞧见他跪在杨红四家门口,全是一口咬定人是他害的。说杨红四养蛇养了这么些年也没见出事儿,怎么他一来人就没了?老子是个杀人犯,儿子也肯定随根儿,瞧见人家有钱眼红,就把人灭了。
这话在吉祥村里传的人尽皆知,可是警察来的时候,只是检验出杨红四是因蛇毒而死,与王华无关。可真相无法堵住那些村人的口舌。
王华的娘受不住这些风言风语,吞了农药走了。这样的举动让村民们老实了一些,却成为了王华心里最深的痛。
他每天晚上都梦见杨红四的鬼魂来找自己索命,一夜连着一夜的噩梦,让他亦有了奔死的心。
直到那日,他碰见了一个白色长袍子的老头,他说他是江湖医生,能治好他的毛病。
开的药方子很简单,你每害一个人,就能做个好梦。
王华愣愣地望着那方子,竟然鬼使神差的真的做了。
他趁人不备,将村里一个孤儿推到河里淹死了。那天晚上,他真的做了好梦。
于是,害人成了他最好的生存方式。而且,害人还有很多好处,比如为自己制造机会,减少竞争对手。
就这样他一步一步走着,从村子里的农民爬到了今日私人企业职员的位置。
他心满意足,却逐渐发觉再也逃不出这个轮回的圈子,永远要因为驱赶一个噩梦去害人,然后再得到下一个噩梦。
“是你咎由自取。”老头说完这话,闭上眼不再理会他。
他愣愣地站在那儿,许久不曾回过神来,他找了一根长棍,照着老头的脑袋就打了下去。他出乎预料的没看见鲜红的血,而是一个个人跑出来站在他的面前。
为首是他的邻居,那个美丽的女人,她依然温婉地笑,“大哥,你知道老鼠夹子夹住喉咙是什么滋味儿吗?”
然后是那个大肚子女人,“孩子从肚子里掉出来,‘哗啦’一下子,肚子就空了。”
还有好多好多人,王华自己都诧异,原来他害了那么多人。
最后站出来的,是那个头上顶着钉子的男孩,他走到王华面前,瞪着他,“你知道被河水淹死的感觉吗?你知道那河下面全都是铁钉子吗?我终于投胎了,你却还是害死了我!”
他跑上前掐住王华的脖子,狠狠的,那力气不似一个小孩子应该拥有。
然后迷糊间,王华听见那小孩子跑到大肚子女人身边,叫:“妈妈”。
王华死了,死因是窒息,他将自己蒙在了被子里,活活捂死了。
他被抬出去的时候,房东跳着脚的喊晦气,说这房子是再租不出去了。
尸体上,王华的眼睛紧闭,嘴唇上扬,似是做了一个美梦。
这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吉祥村,村里老人都感叹,说走了也好,他那娘自己在下面也孤单。
村里的破庙不知被谁粉刷一新,匾额也换了,有念过几年书的人试着读上面的字,“无常殿。”
庙里供着一个白衣人,也不知是到底什么佛或是菩萨,还有副对联是这么写的,“世事无常皆是道有愧良心梦难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