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花事依然浪漫,从梨白桃红到紫萝粉莲,从繁盛到荼蘼,花海里浪波汹涌,翻滚到盛夏还未平静。天性爱花的我,今年很幸运,由春到夏,从南至北,饱尝鲜花盛宴,流连于花丛,醉卧在花乡。京都的粉琢玉兰,苏堤的烟雨桃花、太湖的殷红杜鹃、鼓浪屿的三角梅、大梨树的睡莲、方正湖的荷花,排着队摇入一帘幽梦,在我枕边次第开放。但近日入我魂梦,却是难登殿堂的菱角花,那浅浅的黄,似浮萍飘游在青花梦里,泛起微微涟漪,款款情思。
若不是那日看荷,瞥到了粉莲旁的一簇簇黄,我可能已将菱角,这个水生植物遗忘了。但那一眼虽不说万年,却也魂牵梦绕起来,不免想再看看那片翠绿与金黄。星期天早上,莺鸟鸣唱、云蒸霞蔚,我和爱人开车,沿着呼口大桥方向前行,去找寻入了梦的菱角花。
打开记忆的窗,在旧日斑驳的时光中,翻着已经模糊的黑白胶片。关于菱角的故事,只印下零零星星的碎片。孩童时候,物质匮乏,没有现在的琳琅满目,更没听说过麦当劳、巧克力派。只记得学校门口附近有妇女蹲着卖瓜子、山丁子,偶尔有卖菱角的,那时,放学拿几分钱,经常买的是糖煮山丁子,就吃得津津有味。而菱角,可能处江湖之远,不常露面,一角钱能买几个菱角,悄悄放在衣兜里,剥开坚硬的壳,里面是白嫩的肉,觉得异常清香鲜美。菱角红红的,像元宝似,拿在手里把弄,还当成了小玩具。那时,只知道菱角是水里生的,未睹它的姿容,长大后,好像菱角只婉约在采菱曲中,婉约在江南的诗画里。也许,它过于平凡,与它邂逅时,只把眼眸放情在莲的娇容上,而忽略了它;也许,见到过那片翠绿,错把它当成无根无恨,漂泊不定的浮萍了。总之,它以往在我眼中是模糊、朦胧、遗忘的一道风景。
车子穿过一片绿悠悠的苇草地,一条河流在眼前流淌着,在路边停下车,走下堤坝。方块石砌成的堤坝,蒿草顽强地从石缝里钻出,织成了花格围巾铺在上面;河岸边的绿树,虽不高大却很稠密,高调的蝉,在树丛里“知了、知了”地鸣叫着;野花散落在树丛下,一片片黄,一簇簇紫,一株株白,看似无序却洒脱不羁,不炫目而淡雅。岸边,静静坐着戴着白斗笠的垂钓者,使我想起:“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诗句和画面。风过,水面荡起圈圈涟漪,几处簇拥在一起的菱角,开着黄盈盈的花,悠闲地在河面漂浮着。因水中无荷,菱角花显得醒目而明艳,让人欣喜和怜爱。我把扬起鱼竿的白斗笠、菱角花、岸边的蒲草照在一起,画面清新很有意境。我对爱人说:“虽然有唐朝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的名诗,又有宋代马远“寒江独钓图”的名画,但我不喜欢垂钓者。你看,鱼儿在水里,在亲人身边游的畅快淋漓,由于贪念一点美餐,被诱钓上来,还大都是小鱼,竟草草结束了生命,多残酷啊,等你退休,千万别把钓鱼作为休闲方式”。爱人说:“看来,你是让学佛的同学度你了,佛家是不杀生的”。
观赏一会,觉得此地的菱角有点少,我们便来到呼口大桥旁,也是呼兰河口。走下河堤,未到河边,我就惊叫起来,只见宽阔的河面上,几乎铺满了菱角,大片的浅黄、大片的幽绿,在水面漂浮。蒲草、苇草显得稀疏,倒像是配角,水面是青黄色的,只露出不规则的圆形、多边形的青水薄面。举目远望,不是接天莲叶,而是接天菱叶无穷碧,映日菱花格外黄的意境了。一朵菱角游到岸边,我细细观察,叶子是菱形的,花瓣也是菱形的,紫红的茎、嫩绿的叶、黄艳的花、暗红的果,不禁脱口赞道:“多么美的菱花仙子啊”,有着睡莲的姿韵,荷花的清灵,浮萍的洒脱,苇草的高洁。遗憾,没有人能像赏荷那样,来观赏它的花容月貌。但上帝是公平的,不会辜负每一个生命过往,它赋予了生命不同的姿态、内涵、使命、韵致和顽强。菱角谨遵上帝的安排,毫无炫耀地开花、结果,完成一季的生命轮回,无需轰轰烈烈,宁静淡泊地萌生、绽放、结果直至凋零。我敬佩菱角的品格、菱角花的谦逊,菱角果的含蓄及菱角叶的无私。
望着片片莲盘状的菱角,眼前浮现出苇草黄、芦花白、雁飞还、采菱忙的秋日景色。小船载着红衫女子,在芦花飞舞、碧水叠翠的河面上,吟唱着《采菱曲》,露出丰润的手臂,富有节奏地采摘菱角,将是一幅多么唯美的采菱图。文人墨客也诗韵《采菱曲》,翻了几首,如:刘禹锡的:“白马湖平秋日光,紫菱如锦彩鸾翔。荡舟游女满中央,采菱不顾马上郎。”白居易的:“菱池如镜净无波,白点花稀青角多。时唱一声新水调,谩人道是采菱歌。”江洪的:“风生绿叶聚,波动紫茎开。含花复含实,正待佳人来”。写的都情景交融、妙趣横生,唱起也一定柔美动听,舒缓婉转。
奔流不息的河水,涤不走看似柔弱的菱角,清波像一面镜子,照着晶莹剔透的菱花。岸边也开着星星点点的黄花,但可能缺少水的润滋,怎么看,都没有水中的那片黄,清灵、娇美而飘逸。菱角的香气自然也不疏于莲花,它的香不浓烈扑鼻,却淡雅清幽,袅袅缕缕地浸入心脾,通润全身,以致我回到家,那淡淡的余香仍残留在身上。可能我把它的香魂带回来了,让我用流芳的古韵,唐宋的古风,伯牙的古琴,婉成一首新的《采菱曲》,浅吟低唱在我的梦里吧
关键词: 清波照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