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校九集中学坐落在南漳至襄阳的交通要道边,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兴建以来,连接了过去与现在,传承了未来和希望,饱含着浓厚的乡土情结。校园历经风雨变迁,怀瑾握瑜忧天下,嘉言懿行垂乡里,诸多良师益友在九集山冈传经授道、启迪人生。
因为父亲是中学数学教师,他在九集中学从业三十年,我在这里生活学习成长进步,耳濡目染,听他讲述校园的故人往事,老师学生弘毅自强,感触颇多。
我刚记事时拉着母亲的手,有几次从乡村来到集镇上这所学校,最初印象深刻的是夜间炫目的汽灯照亮一间间教室,昏黄的玻璃罩子灯笼罩教师宿舍写字台,白天操场上飘扬的国旗,喇叭里嘹亮的号令和歌声,做操的打球的人们身轻体健,朗朗的读书声洪亮的讲课声,这里的一切都把我深深吸引。在我这个懵懂的孩童眼里这就是新奇的圣地,比乡下村舍小院气派多了,人气很旺。尽管那时没有围墙和大楼,大家都不觉得简陋局促,整个社会环境决定了当时的办学条件。一栋栋青砖平房教室井然有序排列在宽阔的山冈,红砖红瓦的食堂兼会议厅外墙粉刷那个年代的标语口号,学校大戏台占据老操场显著位置,坐东朝西,台上还有集镇上农民演员献艺表演传统戏曲,晴朗的周末晚上人们来这儿看露天电影。唯一一排剩下的干打垒土房还住着几名老师和校长,更多的教师和学生住在砖瓦房寝室。教室西面的外墙墙面张贴着富有时代气息的校办专刊,吸引着紧邻的公路上过往的行人。那时我就认为这片校园是方圆几十里最美好的风景线。
校园的梨树最吸引我,经过师生农技课活学活用,修剪整枝,枝丫开叉低。春天梨花团团簇簇蜂儿嘤嘤嗡嗡,甜润芬芳,挂果时玲珑可爱,夏天风雨中掉落的梨也被孩童捡起来尝尝,酸酸甜甜的,真是温饱线上的美味。还有归属学校的麦田、麻田和菜园也是农村中学的特色,一直保留到我初中毕业。我们班也和其他班级一样在老师校长的带领下在这几块田地里挖土施肥、割麻剥麻,在堰塘取土拓展操场,配石灰浆刷白教室内墙壁,尽管比起七十年代的师生劳动量减少了许多倍,但那也是弥足珍贵的记忆,回想起来总有青春稚气不怕吃苦的担当,那时农村中学的简单劳作是现在的学生没有机会体验到的。
父亲说那些梨树和麦田菜园都是七十年代开门办学的产物。一九六九年底,由于文革的干扰,南漳教育教学基本上停摆两年多了,教师下放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学生跟着起哄批斗,到处乱糟糟的,学校设施破坏严重,教育战线饱受重创导致人才断层,社会经济大受影响。县领导听取多方建议决定在九集中学原校址尝试开办全县试点高中,旨在培养农村实用人才。一批批高素质的青年教师接受组织选拔和调动任命,走出城市高校,从几百里上千里外的家乡来到筹备中的九集中学。他们是南漳教育的新鲜血液,是培育地方人才的及时雨,是来自象牙塔的精英力量,春风化雨般润泽了这一方渴慕人才的土地。草创之初,来自城里的年轻教师和土生土长的农村学生一起劳动,每天干打垒砌墙盖房,烧窑砍柴,种地除草,育种栽树,甚至排电线忙维修,许多师生都是多才多能。有了教室和宿舍,大家自己动手置办桌椅,传道听课,又劳动又学习,黄土岗上自力更生、艰苦筹办的学校终于像模像样运转起来了。
恢复高考后至八十年代初期,县城里的高中逐步走上正轨,九集中学按照指示转型为初中,那些外地来的优秀教师在这所简朴的学校奉献了十年青春之后,国家落实知识分子政策,他们相继返回原籍。如今他们退休了,还要带着家人悄悄回来工作过战斗过的九集山冈看一看。
等我上初中时,最留恋的是学校阅览室,那里面一柜柜的图书曾对班级开放借阅,科幻科普类读物是我最感兴趣的书刊。阅览室里悬挂着一面面锦旗,张贴着励志进取奋发的标语,窗户边的脚踏风琴是最风雅的乐器,偶尔有青年教师闲暇时光坐下来弹奏一番,那琴声飘荡在门前袖珍小花园里,惹得过往师生驻足欣赏,闻着花香拂着绿叶听着雅乐,多年以后回忆起来依然是清新享受乐事。那时真的没有如今繁重的题海课业,砍麻剥麻双手发痒,割麦摘采挥汗如雨,全校上阵铺垫操场,课外的劳动课堂的教学灵活机动,原生态的接地气的实践让我们体味到稼穑艰难。
由于国家对教育的巨大投入,我的母校今非昔比。戏台子、土房子,脚踏风琴不见了,添置的钢琴电子琴隐蔽在行政楼里,也听不到那动人的琴声了,想来当年弹琴的老师已经退休了。校园铃声系统取代了人工打钟和高音喇叭,教学楼办公楼学生公寓和教师单元楼拔地而起,镶嵌液晶电视的推拉黑板安置在每一间教室里,雪松香樟翠竹石楠装点着校园,那些梨树麦田菜园都销声匿迹了。师生们围着应试教育,只需教室寝室食堂三点一线地奔忙,没有劳技课搅扰了。
和今天城里的学生一样,我们的孩子基本上没有机会接触到农田农作物,只知道端上餐桌的主食菜品是超市里买来的,不识五谷不懂技能。两代人相比之下缺少了直观认识亲身的锻炼,真心希望奔跑在塑胶跑道、俯首在书山课桌的青少年能有机会补齐知识的短板,社会和学校能想方设法划出一小块土地来用于教学,让学生识五谷、认菜蔬、辨花草。
上一篇:遇到他后,你希望本人不再伟大
下一篇:酒后吐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