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已随风，初见还如梦

南方的天，是天气预报所不能揣摩的。天晴时，暖和的日光浴使得昏睡袭临。成堆的试卷，似砌房子的预制板，压得李落开透不过起来，像是被埋进了高考那座大房子的地基中，喘着口气，还不能顺溜地呼吸两口，想做任何，却无能为力。帘外的阳光也是讨嫌，加快了睡意的周期，他感觉犹如在黑暗的泥淖里挣扎，一眼试卷，一眼昏暗，而黑色的清凉让人忍不住堕落。悬梁刺股是解决现状的最好办法，没有梁，就用笔轻轻扎一下大腿，不破皮，不伤肉，只刺激神经末梢，一激灵，一股儿清醒立马从大脑传遍全身。李落开讨厌这样的自残，可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别提喝咖啡了，前天晚上兴致冲冲地泡了一大杯，十分钟过后，就像被灌酒似的，躺在了床上。　　没隔一天，红日就羞涩地躲开了大家，钻到高不知深处的云里。浅灰色，灰色，黑色，浓墨色，天的变脸已是炉火纯青，快到李落开无法相信，他也只能恨恨地抱怨一下，便享受起这不需要悬梁刺股的好天气来。虽然李落开一直没搞清楚这股是屁股，还是大腿，但那已不重要。　　妈妈的呼唤在雨声里夹杂，李落开细听才知晓，家里没盐了，又是在正在炒菜，叫落开去对面街的小超市买包来。李落开撑开碎花小洋伞，就往不是很大的雨里冲。手中的带女性色彩的伞是妈妈买的，说是实在耐用，这让李落开内心忿忿不平，这该是给您儿媳买的吧，怎是给我的呢。李落开突然想起一句话，一望空阔，若脱笼之鹄，若不是生成了人，当一只野鸭子也是不错的。　　积水溅起，湿了裤脚，雨丝斜飞，淋了发梢。李落开走过斑，马线，匆匆一瞥，顿时脑海响起了惊天霹雳，世界在摇摆，人间在起伏，如此倩影，像一个烧红的印子，深深地烙在他火热的心上，没有痛，只有一道抹不去的痕。凡尘一朵青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李落开的心脏仿佛迸发的火山，砰砰跳个不停，傻愣着。直到他看清那女孩一双似怒还羞的眸子瞪过来，这才收起一脸猪哥相。　　意料之中的结局：伞大方地借给了那位女同学，盐忘买了，衣服淋湿了，挨骂了，却还中邪似的傻笑着。李落开乱扒了几口饭，就神采奕奕地直扑题海。写一会儿，笑一会儿，写着就心血来潮，诗兴大发，题诗一首：　　《雨》　　雷里奔跑　　电里跳窜　　风里游荡　　愿伊人回眸一笑。　　顺也好　　斜也好　　织交成牢　　还前生一个拥抱。　　李落开神经兮兮地赏析着这等佳作。转眼一看，那试卷上线条密密麻麻，如星线穿梭宇宙，乱得无章，乱得惊天动地。将废纸扔了，世界突然就开阔了许多许多。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地落着，一滴一滴都落在李落开那荒芜十八年的心田，雨水滋润着他的心窝。他迷茫着，那个叫柳飞儿的女孩怎会有如此大的魔力，让他入魔，甘愿堕落。　　雨后晴空，清新的气息，让人恨不得把肺掏出来，让它在空气的怀抱里彻彻底底地呼吸。李落开却在这大好的时光里神游了，仿佛魂魄出窍，置身云端，上有蔚蔚青天，中有涛涛白云，下有蓝水绿地，逍遥似鲲鹏，转念便可扶摇直上九万里。　　一声疾呼，似拘魂锁链般勾住了李落开的思绪，落开才子，外有佳人相访！教室外，亭亭玉立着个俏生生的姑娘，不是柳飞儿还是谁。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阳光照耀大地，李落开的内心翻滚着不停息。他觉得丘比特来看他了。一身坦荡正气的怎能不受上天眷顾呢！挺直腰杆，谦逊有礼地收回雨伞，非常大气地婉拒了吃饭的邀请。如此决绝的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万分，瞬间感觉千万匹马从胸间奔腾而过，践踏着那颗弱小的心脏。幸亏反应灵敏！当她再次邀请吃别的东西的时候，忙不迭地点头应允，竟没听清吃什么。　　校园的树荫总是如此清馨，风一吹，烦恼顿消，心也莫名宁静。李落开拿着棒棒糖，在那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笑容里迷醉。那一笑，羞杀了花儿。不想做登徒子，但那句话写得真是入木三分，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鹅卵石路在学校花园里来回萦绕，不知幽径通何处。李落开的心霎时得到了满足，人生就是如此让心灵释放，没有喧嚣，当世界随光阴消逝，回过头来，身边依旧有她相伴，真好。　　高三的压力，更使他觉得在一条宽度缩水严重的鹅卵石上迈步，心是慌的，脚是硌着疼的。抬头低头都是试卷，睁眼闭眼还是考试，李落开在题海中来回冲杀，气势凶猛地俯视着那些带给他威胁的难题。想到她，李落开的压力像纸屑般散开，形成碎落的礼花，为他喝彩。世上不缺空话大话的人，就是缺这种埋头苦干的人，李落开觉得自己成不了民族的脊梁，只想快点结束高考。一百天倒计时，百万雄师正威严地在李落开的胸腔待命，只求扩开疆域后，脱离苦海，回归大自然，好好地去乡下度过一个宁静的夏天。人生要有理想不是，他认真想了好久，终于想出来一个不算太掉层次的：造福家乡。改变这一片养育他的土地，让清澈的溪水无拘束地流淌，让富饶拥抱这个和平的小镇。所以，他乐得此时流汗水，以此浇灌成功幼苗，待来年花开之际，定让百花折腰，世人叹服。　　柳飞儿很突兀地再次来请李落开吃棒棒糖，她却缄口不言。李落开一共吃过两次巴掌这么大的棒棒糖，第一次是蓝莓味的，香醇可口；第二次是这次，水果什锦味的，酸涩比甜多了一分。柳飞儿还是开口了，却说出一番让李落开心疼不已的话来，我从没想过做一只高高在上的天鹅，我想做一只贴紧大地的野鸭子。可是，我回头一望，却错过了自由的那个轮回。李落开不知如何安慰，或许怎么说也表达不了自己的爱惜。末了，李落开想出了一句，握紧了希望，烟火会在你的星夜璀璨。　　李落开静静地注视着天空，在山的上边，漂浮着积雨云，阵雨将至！他一时恍惚了，人生下是为了追寻什么答案呢。难道果如巴尔蒙特所说？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太阳，和连绵的群山。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大海，和百花盛开峡谷。看太阳隐没，他内心苦涩，像苦瓜生吃了但不能吐出来。柳飞儿飞走了，飞到另一个国家去了，他爸妈和她一起移民的。桃红柳絮白，照日复随风，柳飞儿在庾肩吾的《春日》中飞走了（美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