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琴的书屋已连续亏损很多年了!再这样下去,真不知她还能坚持多久?为了这个心爱的小书屋,雅琴早已身心疲惫、无所适从!
高中毕业后,雅琴只差三分没能考取大学,带着那些破碎的梦和极度伤感的心,她暗自告别了落后的山寨来到这里开了这间小书屋。谁知,一开竟是二十三年。
她的书屋很偏僻,既不在闹市区,也不在住宅区,而在一个小巷里,巷子很深、很窄、又矮又破,那里住的全是些穷人,尽管地处城乡结合部,可它却是被城市和乡村都遗忘的角落。
小巷的尽头,有一所民工子弟学校——一所规模很大的民工子弟学校,有三千多名师生。这里的学生没有一位是城里的孩子,老师也是低薪从各地招聘的,还有十几位来自大城市和高校的志愿者,学校的设备陈旧老化,多数是其他单位的淘汰品和赠送品。雅琴和他们很熟,生意也主要依靠这些穷孩子来维持,书屋的生意本来就很不好,这些农村来的孩子,别的能力比不上城里的同龄人,可砍价的水平纯属一流,每本书都被他们砍得几乎毫无利润可言;这还不算,他们中的极小部分却不怎么守信用,借书时说好今天还的,几个月都找不到他们的踪影;最让雅琴烦恼的是个别孩子还经常偷书,他们偷书很特别,从来不偷小说、诗歌之类的休闲书,而是专偷价格不菲的教科辅导书,甚至还偷昂贵的词典。有时候,连老师也帮着学生偷,去年年底,就有位高三的女物理老师,竟合伙学生偷了十九套高考模拟试卷,雅琴气愤地和老师理论,年轻的女志愿者老师却当众多学生的面边哭边和雅琴说好话,哭得泪如雨下;哭得雅琴搓手顿脚;哭得雅琴反过来一遍遍安抚她;哭得雅琴只好让她写欠条。其实,雅琴心里知道,写欠条,只是给老师和自己一个台阶。她家抽屉里有上百张这样的“废纸”,可真正能兑现的又有几张呢?
不过,雅琴也有高兴、感动和陶醉的时候,年初时,遇到老天连降暴雨,她的小书屋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正当她和丈夫一筹莫展、欲哭无泪的时候,不知从哪儿一下子冒出来十多位家长和三位老师,还有学校的副校长及街道主任,事先也没跟雅琴说,他们自发买了瓦片、砖头和塑料布,冒着细雨干了一整天,帮雅琴把书屋修好,连饭也没吃,更没一人提工钱的事,那份热情,委实让雅琴感动许久。望着这些憨厚、纯朴的家长,她的心一直在震撼中挣扎着,正因为这次修房,雅琴才一次次告戒自己:再困难,也要咬牙挺下去。其实,最让雅琴骄傲的莫过于那些学生的贺卡,每到逢年过节时,雅琴一定会收到来自全国各地雪花似的贺卡,有在校的学生、有在校的老师、有学生的家长、更有无数曾经在这里借过书如今已步入社会的成功人士。一次,她在自己的生日前还收到一封来自美国的特快专递,一打开,原来是位在这里偷过书的学生,如今,这位“偷书贼”已成为美国著名的化学教授,教授告诉她:他在高二时偷过她的三本书,正是这三本书助他考上了重点大学,今天他特意在她的生日前邮来了三千倍的补偿、歉意和内心深深的感激。还有一位曾在她的书屋里偷过书的穷孩子,现今已是副市长,这位市长亲自开车来还钱致谢,市长不仅含泪在她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的躬,还把一块印有“荣誉市民”的铜牌亲自颁给了她,临走时又留下了几千本书,说是要留给像他这样没钱买书又富有自尊的穷孩子去偷,市长再三告诉雅琴:其实,他们都不是偷,是“暂借”。雅琴读着这些贺卡、望着市长的铜牌、想着市长的临别留言,满足感和成就感蓦然而生。
尽管如此,雅琴依然不止一次想关掉书屋,或者把它转租给别人。为了这个风雨飘摇中的书屋,为了内心的那份承诺和没有实现的梦,她和丈夫的收入全部贴进去都不够,还欠了上万元的债务,就差和丈夫清晨去菜场拣白菜帮子了。可是……可是,她担忧学校的孩子,她不敢想象!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这些老师和孩子晚上和周末没有书屋可来,对他们该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和伤害!更多的时候,雅琴似乎觉得自己的书屋在这里是最响亮的一块品牌,她不敢把自己当作毁掉这块品牌的“罪人”。尽管他们不还书、甚至有时还偷书,可雅琴却丝毫没有看见他们的阴暗面,相反,她发现有学生偷书时,却紧张得不敢上前去制止他们,而是背过脸假装没看见,或者干脆跑到屋外,她的心里反而在替孩子“砰、砰”直跳,好像做贼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些孩子。雅琴多次把这种复杂的心理和丈夫说过,丈夫幽默地取其名曰“更年期妇女关心儿童综合症”。
为了书屋,为了自己那曾经破碎的梦,为了她心中尚存的希望……雅琴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