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很早很早我便知晓的,那个人并不爱我,亦不喜欢我,甚至我遭受的一些明争暗斗、莫名的被人排挤陷害,也拜他所赐。但是又能如何呢?或许喜欢,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或许爱情,就是明知有毒却还愿意笑着喝下去并且甘之如饴。
可是,真的会有人,因为虚幻的空物,放弃一切家国仇恨,甘愿做一只乖巧的,宠物么?
一
许久之前的一天,南朝被我北朝所打败,南朝示弱求和,并连夜遣了当时最最受宠的他过来。
而他,身负着最受宠的盛名,却甘心来我国做一名最最下等的侍仆。
当时还小,当这个粉雕玉琢的漂亮美人送到我面前时,我竟直接叫人给他套上了我最喜欢的衣服,一套粉紫色的宫服。
宫服繁复华丽,而我身为国内唯一的公主,不,唯一的皇族子嗣,自然是漂亮浮夸到了极点,而当他从水里捞出换上我精心挑选的衣服后,我惊为天人。
不仅是我,所有在场的人都被惊艳,而小小年纪的他至少是回国之前却是再也没有穿过男装了。
论一个小孩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喜爱?自然是尽自己所能的去满足他的愿望,当然不能太过分,否则自然会引起旁边监护人员的警戒。而由于我的存在,他除了必须穿夸张华丽可爱到极致的裙子外,几乎没有不得意之处,他所需要,我必为他寻到手。
我越发的感觉自己像是在养宠物,只要听从自己的命令,剩下只要乖巧就好。
所以当我听见他又借着我的名头去拈花惹草,赌场茶楼后,我丝毫不介意;而当我屡次被埋伏暗杀追查真凶时众多线索都指向他时,我也毫不在乎。
宠物么,有点脾气不算什么。
随着年岁增长,他长得越来越妖,而京城官宦家的女儿也纷纷迷倒于他。即使我喝令她们不得纠缠,即使他早已戴上银制面具鲜少摘下。
二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即使我从未感觉自己压迫过他什么。
但他恨我的种子,应该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埋下了。
身为皇族,南朝被我北朝打败肯定要做些什么补偿,但就连我父皇都没想到居然会是他被送来作为质子。
他的母族纵横大半个朝野,而他的母妃这么多年圣宠不衰,甚至他自己本身再一众皇子之间也是出类拔萃,深受皇帝和百官的喜爱。
这样的他,为何会被连夜遣来我国?甚至,正是再兵败的同一天来到兵营。
父皇当年御驾亲征大败南朝,南朝送来国内最受宠的皇子作为人质,这段故事,在我国早已成为美谈,至今进出茶楼还很有可能听见说书先生讲诉当年的神勇。
但当年,究竟是何等的情况呢?而这个粉雕玉琢的少年,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态被遣送入敌军大营呢?他可知,若是父皇当年不应允求和,他的身份不会是质子,更多的是阶下囚,甚至可能直接消失于这世间了。
三
种子早已种下,何时发芽,何时生根,何时冲破土壤,何时初现锋芒,这些,我们都不可知。
但当他愿意展露的时候,却也无人可以阻止了。即使,培养这枚种子的土壤,是我亲手所提供。
夕阳已经收起了他最后一抹余晖,方才还艳丽非常的晚霞再一瞬间变的漆黑一片。或许,正是因为之前晚霞太过耀眼才显得此时这么黑暗?
南朝大军无往不利,我北朝江山岌岌可危,甚至众多的官员早已投靠了南朝,一些看似忠良的老臣,谁又知他心里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时间早已不多,可现如今,皇族血统本就稀少,在早些年宫斗又杀伤大半,唯一剩下的九儿才不过十岁,太小了。
但敌人是不会管这些的,甚至他们还会大笑:北朝早已是苦苦支撑,不如拱手让与我们,也好容你们一世安养,总好过再死伤更多的军官百姓,北朝可于心何忍?
是的!北朝于心何忍,对于百姓来说不过的换一个统治者,几百年来的生活终究不会太过改变;那些百年世家支根盘旋根深蒂固,他们的触角,何曾只限于我北朝?官员若是不死守我皇族,南朝所许下的高官厚禄也将成为他们的直接登云梯,若是不愿继续为官,就是现时离开,我皇族也无计可施……
所以……其实最怕的,最会受到影响的,只有我皇族吧?
只有……我皇族……吧……即使,皇族只剩下了我与九儿……
四
记得一个故事,好像是这样的:有人问一个女子,你为什么哭呀?哭是没用的呀!女子回答:我虽然拥有很多,可依旧有诸多禁制,当事情发生之后又无能为力,我除了哭,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觉得我跟那个女子一样了,除了扔给九儿逼他速成,我还能做些什么呢?难不成,真让我横起心去对付他的军队?就算我有心,可有心未必有力,越是情况危急,那些老不死越是较真,而我早已被他们骂的狗血淋头,说我瞎眼养的白眼狼,如今可不是找事来了?
我将一切都扔给了九儿,那个一夜速成的孩子。而我自己,却懦弱的藏在了自己寝宫……的秘密通道之中。
小时特别喜欢他,总是担心会有一天弄丢,所以早早的派人将他的住所与我的寝宫之间打通了一条暗道。里面……藏满了曾经的回忆。
我知道九儿撑不了多久的,年幼无知,临时上任,顽固的老不死们和心口不一的大臣,如此这般,真能撑下去,我倒要佩服九儿了。
罢了罢了,最差不过一死,而我除了九儿,竟再也没有了血亲;而九儿,必定是先于我之前,这个国家,失了也罢。有时候,倾覆了自己的大好河山,其实并没有什么罪恶感,亲人不再、友人离开,属下之间勾心斗角口是心非,敌方还是自己最喜欢养了好些年的人,送给他,似乎顺理成章?
五
“你来了?”我的眼前出现一片阴影,人形,静止不动,散发轻微幽香。
“嗯,我来了。”声音如记忆中那般好听,语气和腔调无一丝差错。
“……”我抬眼看看他,继续蜷了起来。
南朝攻下北朝所有城池,斩杀皇子九儿于城墙上,活捉公主流月于寝宫中。
他顺利登上太子的宝座,没几年皇帝退离宣布由他继任,无人反对。
民心所向,披靡无敌。他合并了南北朝,一统天下,管辖之下无不崇尚他的美德,盛名昭昭。
历史像是反转一番,我被他困于皇宫,穿着最华美的衣物,佩戴最贵重的饰物,皇宫之中莫不听令,众人在我面前皆是弯腰哈背百般讨好。
天下女子,最是羡慕我:亡国之前身是公主受尽宠爱,亡国之后皇帝恋旧情举国恭敬。
尾
我斜躺在摇椅上,悠哉游哉的剥着荔枝。摇椅由上等沉香木制成,上勾画金黄色的华丽纹路,尊贵异常;身下铺纯白色狐狸皮毛,据说是只千年的整只狐狸由他亲自褪下的,极其完整没有一丝瑕疵;而我面前的荔枝更是清晨刚刚摘下以汗血宝马运送而来。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等宠爱,天下无双了吧?足够世人惊叹崇拜了吧?
可是当年,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为他呢,只不过,那时是公主为了下人,如今是天子为了宠妃。
太平盛世第九年,距天子灭南朝九年,距流月遇见他一十八年,被天子宠爱了长达九年之久的妃子流月自杀身亡。
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个谁也说不清。只知道当天子赶到之时,妃子流月趴在桌子上睡颜甜美,服饰整齐华丽,面前是一杯珉了一口的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