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城里来,不亦乐乎。
老友姓龙,是篁的小学同学。几十年,天南地北,人各一方,但自小的友情不曾因地域、时间不同而断,有事联系,无事问安。两人之交,若君子,虽淡如水,倒胜在绵长。
在深圳退休后,篁有时会回长沙小住。父母在位处市郊的学院遗下一套130平米的住房,姐弟都想留作记念。篁喜欢校区安静,把这里当作一个落脚的窝。
老龙来,说有两件事,一是报喜,二是还钱。
报喜,是他住的棚户区拆迁改造,政府给了补偿。50多个平方,林林总总,一共有60余万现款,还有15万抵扣额度。
“我已经看好了房子,带精装,5千2一平方。我和你嫂子商量好了,订一套80平方的电梯房。”老龙说着,禁不住感叹,“总算有一套像样的房子,将来孩子们来看我们,家也不再会局促。你嫂子一说起来就要哭。”
说自己的老婆哭,老龙的眼睛,其实也在泛着泪光。
“还是要搭帮你,如果不是你,有没有这个好运还不晓得。”老友的感谢,让篁很是纳闷,拆迁补偿是政府的事,怎么就扯上我了?
“今天来还钱。哎,都快20年了,慢了你的钱,真不好意思。”说完,老龙从他的一个旧得有点失体面的挎包里取出两扎百元劵,向篁递过。
“等等,你什么时候欠我的钱?”钱并不多,但是篁觉得打眼。无端端的,给我送钱,在位时没受过,现在更有点晕。
“我和你嫂子就晓得,你会不记得……”
在老友的启发下,篁隐隐约约记起,90年代中叶,老龙给过他一个电话,言及住房改造,变租为买,但是缺钱。
老龙也是64年下放江永。因父亲是右派,招工升学都没有份。73年与大队的一个农家女子结成连理。79年最后一批回城,安排在区办大集体工厂当普工。那是他已是四口之家,老婆孩子随行入长沙户口,但是老婆不安排工作。日子过得艰难,老龙却从不开口向人求助。
房改时,他已下岗,手头的拮据可想而知。衣食住行,在老百姓的观念中,住尤为重要。估计他犹豫了很久,终于抹开面子,给了篁电话。
那时篁已不缺钱,给他汇了一万,之后也没放在心上,久而久之,早就置于脑后。没料到老龙会念记至今。
“一万是还本,还有一万,你嫂子说怎么也得给点利息……嘿嘿,有点少……”老龙嗫嚅,很显尴尬。
再如何,篁也不肯收钱。看到他有生气的兆头,老龙没坚持。他从挎包里拿出一瓶剁椒,一瓶紫油姜,“嫂子自己做的,她记得你爱吃。”
在家附近的一个餐厅吃过午饭,老龙告辞,谢绝了篁开车送他。那已经佝偻的身影,腰背似乎竖直了些,慢慢在篁的眼中消失。
回到家,篁一眼看到,在老龙坐过的沙发上,那两叠人民币,正静静地躺着。
刹那间,篁只觉得眼湿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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