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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课

2020-05-27 14:12阅读数() 加入收藏

  我老婆是一名中学数学老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每个周六周日,都要给学生补课。一开始只是六七个学生,每周六周日到我家里来补课,我便在我家小客厅的墙上挂了一块小黑板,又添了几个塑料凳,一个小教室就形成了。没想到后来参加补课的学生越来越多,小客厅根本放不下,我便把我所在大学物理系的一间实验室改造了一下,能容纳几十个学生上课。我老婆担任班主任和数学课的两个班,一共有三四十名学生愿意参加补课。每个月补课费的收入,比我这个大学副教授好几个的工资还高。真叫我惊喜不已。我也积极配合老婆的工作,根据她的要求,把她教案里的内容,分成三类,一类二类,是比较简单,比较基本的内容,老婆说她在课堂上讲这些基本内容,对大多数学生而言,掌握这些最基本的内容,考试能考到六七十分之上,也就算合格了,初升高的考试,考个一般高中,也不成问题的。第三类是比较高深难度大的内容,不在课堂上讲,要留给周六周日补课的学生。这些学生,都是要考重点高中的。这样根据不同学生的情况,和不同学生的要求,讲授不同的内容,也可以叫因材施教吧。老婆跟我说,他们学校教授“数语外”升学考试重点科目的老师,都办了课外补习斑。

  办课外补习斑,也成了社会上的一种普遍现象。家长个个望子成龙,都不愿意叫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也都认可花钱叫孩子上补习斑。不管是有钱的人家,还是家庭经济困难的人家,都不吝惜花这笔钱,都是很大方的。所以,从中学到小学,办课外补习斑已经蔚然成风,各种各样的补习班也越办越兴旺。我们家的收入也越来越可观。我们也会很快加入富人俱乐部了。我心里自然是万分高兴,也乐此不疲,每个周六周日,我都要陪老婆去我们大学的物理实验室。物理实验楼,紧靠着我们大学的西侧门。学生们进进出出十分方便,也不会惹人注意。是一个非常理想的补课场所。

  老婆给学生讲课时,我便会坐在西侧门外的一个石凳上,看有没有迟到的学生,找不到教室,我好引领他们进去。这时候我便会常常想起,我在高中读书时,我的班主任老师,也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孔庆仁老师,也给我们补过课,也是利用周日休息的时间。主要是给我们补习阅读和写作课。那时候老师们补课,是不收费的,是老师自愿牺牲休息时间给学生补课的。

  记得有一回周日补课,我们全班同学都到齐了,孔老师却迟迟不到,都过了半个小时了,才看见孔老师,骑着他那辆一走叮当三响的自行车,急慌慌地从校门外进来,人进到教室的时候,我们都大吃一惊:只见孔老师的那身灰制服,满身煤灰,脸上头发上,也沾满了煤灰,整个人就好象是从煤堆里爬出来的。孔老师一边用一条也沾满了煤灰的手帕擦拭脸上的汗水,一边向我们道歉说:同学们,对不起了!让你们久等了。我没想到在煤场排队排得时间过长,又把煤推到我老师家,就耽搁了时间。真是对不起啦!

  下了课,我才听班长说,孔老师是一个中学老师,一直住在市郊的一个小平房里,取暖做饭都得用煤,老两口身体都不好,去煤场买煤推煤,很是困难,孔老师就主动承担起了定期帮他们家买煤推煤的事。孔老师常跟几个斑干部说,他的那位小学老师,对他们特别好,他因为是从外地后转来的,拉了不少课程,老师就把他领到他家里,给他和几个跟不上课程的学生补课,就在他家的那两间小平房里。有时候一补补到晚上,师母就会叫他们留下来吃饭,吃了饭,老师又一直把他们送到车辆少比较安全的地方,才放心地让他们往家走。要不是老师给他们补课,他是不会那么顺利地完成学业的。

  那时候他的家庭经济条件很差,在室内风雨操场上体育课,得有运动鞋,他买不起运动鞋,上室内体育课时,他就只能坐在一旁看别人上课,他的老师知道后,用自己的工资,特地跑到体育商场买了一双运动鞋送给他,使他也能跟大家一起上体育课了。那双运动鞋,他一直穿到上大学。至今他还保留着那双运动鞋呢。

  他大学毕业后也当了一名人民教师,常常穿着那双运动鞋,骑着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到家里给生病在家休养的学生补课。我曾在一份人民日报海外版上看到过一篇文章,是一位留美的女博士写的,说她在上高二时得了心肌炎,不能去上学,心里特别着急,怕拉下课程太多,明年高考会受影响.她的斑主任老师孔庆仁,叫她别着急,每天一下斑,他就骑着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到她家里去给她补课。父母亲很是感激不尽,过春节时给他送了两瓶茅台酒,表示感谢。孔庆仁把那两瓶茅台又叫那个学生拿了回去.他对学生说,他不能留下这两瓶酒,说他若是收了这礼物,他给学生补课就成了有偿补课了。那是对为人师表人民教师名声的一种亵渎。他不能那样做。

  我还听班长说,这样的事情,在孔老师身上,不是一起两起.他给学生补课,从来是任何礼物都不收的。说他不能因为贪图私利而亵渎和玷污了人民教师的名声。

  还有一次我们集体补课,我们刚进教室不久,外面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孔老师跟班长说叫大家先预习,他要上他老师家去一趟,骑上他那辆永久自行车,就冲进了暴风雨里。一个多小时以后回来时,整个人成了落汤鸡,从头到脚都淋了个透湿。班长告诉我们,刚才下暴雨,孔老师一下想起他老师家的房盖,油沾纸早就漏雨,房产公司一直没给修理,这么大的暴雨,房盖一定会漏得不成样子,他就冒雨骑车去商店买了塑料布,又跑到老师家,爬到房顶上,把塑料布铺在房盖上,再用一块块砖头压牢,才使得老师家没落进太多的雨水。要不然被褥都得被淋湿,连觉都睡不成了,老两口可就惨了。

  孔老师给我们补课从来不是讲课堂上要讲的内容,而是讲授课本以外的阅读和写作。他在讲授写作课的时候,开场白总好说,作文要先作人。要作好文,得先作好人。他在以鲁迅的《一件小事》作范文时,说鲁迅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位伟大作家,和他为人师表的作人,是分不开的。他勇于解剖自己,批判自己的“小”,才便得他变得更加伟大,成为一位伟大的人。伟大和渺小,常常在一件很小的小事情上,也能表现出来。

  回忆的思绪,突然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打断,抬头一看,只见从东边的十字路口,一个人骑着一辆自行车驶了过来。那辆自行车除了铃不响,叮叮当当哪都响,跟我们孔老师那辆老爷车很相像。我哑然一笑,正要仔细看看这位骑车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那辆叮叮三响的自行车,已经驶到了我面前,我张大着嘴巴惊叫了一声:孔老师!孔老师!怎么是你!

  这时停下了车的孔老师也认出了我,他有些奇怪地盯住我的脸问;张帆,你怎么坐在这儿,周日你们还上课吗?

  不,不是。听见孔老师的问话,我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我,我在这儿坐一会-----

  孔老师,几年不见了,您身体还这么硬朗。我急忙转移开话题问道,您这是上哪去呀?看您这么着急忙慌的?

  我是去我师母家。孔老师回答说,我老师去年过世了,就剩下师母一个人了。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学校后来分给他们的楼房,给从乡下回城的儿子住了,他们还住在原先的小平房里,所以,我得常去看看,看看家里有什么事没有。

  这时我一眼看见孔老师车筐里装着几大包中草药的药包,就问:孔老师,你这是去抓药去了?

  不是我的药。孔老师回答说,是给我师母抓的中药。唉——说到这儿,孔老师长长叹了一口气又说,本来师母是应该住院治疗的,师母怕住院花钱多,说啥也不肯去住。她没有老保,每个月只靠抚恤金生活,可儿子又下岗了,靠出去打零工维持生活,小孙子正上初三,学习也不好,就拼命上校外去补课。好几门课程,一个月的补课费,就快把全家压垮了。我师母只得从自己的抚恤金里拿出一部分替小孙子交补课费。哪还敢看病吃药?这不我请一位老中医,给师母开了一些中草药,要不然师母的哮喘病,整夜整夜睡不了觉,太遭罪啦!

  张帆,你说现在是怎么啦?孔老师很是忿忿然地说,老师课堂上不好好讲课,要叫学生课外去补课。不就是想方设法从学生身上揩油挣钱吗?一点师德也不讲了呀!做老师,也得先做人哪!唉——我是落伍了,一点也不能理解了!

  望着孔老师骑着他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永久牌自行车,渐渐走远了,我只觉得心口窝里酸酸的苦苦的辣辣的,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

  补课。真正该补课的,是这些青少年学生,还是我们这些被称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人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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