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我并不喜欢在半夜里起夜出门,因为那个时候的世界,是死寂的,寂静得可怕,周围除了自己的影子便什么也没有,更何况周围还是一片漆黑。
而如今,我常在半夜里加班加点儿的工作至深夜,渐渐的也就习惯了深夜里只有自己影子陪伴的世界。只是现在不知何时起,大约在凌晨1点的时候,总会从办公楼后面,传来仿佛是来自古老岁月的钟声――“铛、铛……”,一声接着一声的敲在了我的心坎上,使疲倦不堪的神经,总能像注射了兴奋剂一样,立马恢复常态,继续工作。
同事小邱总说,半夜敲钟的不是和尚尼姑就是寂寞得睡不着觉的。
可是直觉告诉我,也许不是。
小邱对于半夜的钟声,很不待见。小邱说,每次听见这钟声,就要替我难受,无论身心。抿嘴一笑,也不尽然,我不就是个例外吗?加班是累,可是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累那又怎样呢?
连续加班数天,只有钟声的如约陪伴,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只是不知道在哪一天,哪个深夜,哪个时段,好像再也没有听见那来自古老岁月的钟声了――“铛、铛……”
是的,没有听见了。
钟声偶然的来,又不道离别的走,好像也带走了我半夜里的精气神儿一样。一到点,就呵欠连天,再也没了打鸡血的状态,干什么事都蔫蔫的。
连续加班数天,早就是超负荷的工作运转了。领导体谅,放假一天。
清晨的夏季,是清爽的,偶尔也带着昨晚的残热,微微初熏。和小邱约好,准备去公司的后山一探究竟,顺便也找寻那悄然而来忽然消失的午夜钟声,可前提是晓得出自何处。
公司后山的路,也就是办公楼后面的路,并不好走,路的两边都是半人高的杂草和一些叫不出名的荆棘,时不时的就刮烂了裤脚,发出“扑哧”的声音,吓得我和小邱一路走来狼狈不堪,身上穿的被刮的破破烂烂的。小邱说,早知道这样,就该绑腿走,至少我这好几百的裤子也不会是这种下场了,还没穿热乎呢。
行至半山腰的时候,便听见了狗叫声,但声音不大,像小狗的声音——“呜~汪~呜……”。听声音,好像被什么压着了,出于好奇,我们一阵小跑。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栋瓦屋,土墙褐瓦,四周围了篱笆,院子里种了些这个季节的果蔬,一时新鲜至极。
深山老林虽谈不上,但这样的屋子在紧靠繁华大城市的边缘下,也显得突兀;可对于我和小邱来说,这无疑勾起了我们的乡愁。在家乡的时候,从前的老屋便是这般模样,简朴而温暖,伴随了我们的整个童年。于是,我们二人也没打招呼,直接翻进了院里,这里摸摸,那里瞅瞅。
“请问有人吗?”小邱轻扣柴门。我站在不远处,继续打量着四周,果然在院子的一角,发现了一位老者躺在地上,面色发白,嘴唇一张一合,旁边蹲着一只不大的黄毛土狗,发出呜呜的声音。
“邱,快看。”
“呀,是个老婆婆诶。”小邱撞开了拦在一边的篱笆。
俯下身摸了摸老婆婆的颈动脉,脉象微弱,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小邱看我眼神示意,拨打了120。
意外的来了这么一出,早已没了之前的兴致,匆匆忙忙的和医生护士将老婆婆抬上了救护车。
我们是意外发现老婆婆的,不知道其他情况,只能随车而去。
“你们是怎么发现病人的?”
“你们发现病人的时候,病人……”一旁的护士不停的询问,让我们无法开口回答,说偶然吧,好像都是有预谋的;说就这样吧,好像有些敷衍;最后还是一旁的医生解了围,“看这两姑娘应该也就是好奇吧,林子里居然有栋老房子。”我和小邱面对这样的回答异口同声的说“是”。引得一旁护士连连侧目。
老婆婆到医院的时候,经抢救已经无大碍了,只是岁数大了,医院为了老婆婆着想,还是留了老婆婆住院观察,我和小邱垫付了住院费。
傍晚,老婆婆醒了。医院打来电话,说要见我们。
见到老婆婆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至今都能记住,当我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刹那,病房里昏黄的灯光,印在老婆婆身上的模样,慈祥而温暖,见着我和小邱微笑着招呼我们,“好心的小姑娘,快进来坐啊。”
病房里除了婆婆,还有一个病人,早已入睡。
听婆婆说,也是可怜人。
婆婆拉着我和小邱的手,说了会儿话就感觉乏了,我和小邱也离开了病房。
和小邱走在早已霓虹闪烁的街市,一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难受侵袭着神经,眼眶里悄悄的蓄满了眼泪,伴随着夜市的音乐,将一份难以察觉的思念悄然泄下,任凭泪水滑过脸颊,浸湿了衣裳。
忽然,小邱开口道:“你说婆婆是不是就是半夜的敲钟人啊?”
面对小邱突然发问,我有些跟不上节奏,抽噎了下道:“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不觉得这个婆婆很奇怪吗?”小邱支着下巴道。
“此话怎讲?”
“这个婆婆病了这么长时间,在医院一直没人来看过她,除了咱两;还有,她住的地方很偏僻,虽然紧挨着咱公司的办公楼区,可是你想想谁会无缘无故的去后山看看呢?除了今天咱两好奇……”看着小邱一张一合的说着,我的思绪飘回了某个夜晚。
那是一个令我终身难忘的夜晚,因为那一地的腥红刺痛了我的眼,刺透了我的底线。那是在6月的一个夜晚,刚到公司的我,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刚好经过普通员工宿舍,没走多远就听见了争吵声,接着是难听的谩骂声,夹杂着小孩儿的哭声,在那个炎热的档口令人心烦。“谁家哪户啊?这是咋了?”一个人自言自语道。
“砰!”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吓得匆忙转身,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倒在地上,脑浆迸裂,身下的血就像一条小河,涓涓流淌着……我被吓得捂着嘴愣在当场。
那个男人在抽搐几下后,气绝身亡,只是临死前男人的双眼一直盯着我,我从他的眼睛读到了一种叫“绝望”的东西,令人难过,不敢正视。
很快警察来了,我是男子死亡的目击者,被问话了,只是我没有告诉警察,那个男子眼睛里的东西,因为我不知道他的绝望是否与这个充满了各种变幻的世界有关。
回到公寓,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眼前无数次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脸,那么的血淋淋,还有他的那一双眼,似有不甘,又似在求助。
“叮咚。”门铃声忽然想起,着实的吓了我一跳。
透过猫眼,看到的是一个老妇人,神情淡然。“你找谁?”
“我找你,姑娘。”
“我不认识你,我睡了。”
“我刚才看见你了。”老妇人在这说完这句的时候,我打开了门。这种感觉就像被人窥视了一般,令你不得不直视面对。
“姑娘,谢谢你。”老妇走了进来,边走边说,环顾四周。
“谢我什么?”
“谢谢你刚才没有多管闲事。”老妇转过身来看着我道。那种感觉就像一个王者在审视奴隶一般,让我很不舒服。
“我只是说了我看见的,没什么。我明天还要工作,您走吧。”我径直拉开了房门。
老妇对于我下逐客令,完全没有丝毫生气的表现,而是极有修养的点了点头,说了句晚安,便退出了房门。
我靠在门后,长吁了一口气,摸了摸噙满了汗水的额头,去了浴室。
那一夜,我没有睡着。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三辆警车闪着警报停在公寓门口,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我扒开人群,入眼的是昨晚那位找过我的老妇。
“是她?”我小声道。
警察一会儿就围了上来。
“干嘛?”
“桑瑜小姐,根据我们的调查,有人说你是死者昨晚最后见的人,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
“好。”
简单的询问后,并没有消除警察对我的怀疑,我被通知一周内不得随意离开本市,直到排除我的嫌疑为止。
对于这样的处理结果,我无比愤怒,当着警察的面吼道:“凭什么!”
愤怒冲刺的头脑,早已失去理智,也因此忽略了对自己最有利的细节。
傍晚的时候,我在房里焦躁至极,来回的踱步,直到小邱的电话打来,才勉强从焦虑的情绪里跳脱出来。
“瑜,你房外的监控是开着的吗?”小邱在电话里气喘呼呼的说。
“开着的。”看着门外监控道。
“那就ok,我现在去找物业调监控,你什么也别做,调整情绪,等我回复,好吗?”小邱在电话里交代着。
“好。”
对于这样的状况早已超出了我可以掌握的能力范围,我需要一个人来引导我,帮助我,而这个人必须使我信任。可是等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在焦虑,不安中,病了。
醒来时,在医院里,四周一片洁白,脑子里很空,对于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印象很模糊,总觉得遗漏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期间一定有人对我做了什么。
两位警官站在我的病床前,说着什么,隐约听见,“瑜小姐,经过我们的调查,您的嫌疑已经解除了。”但听不真切。小邱在一旁削苹果应道:“那就有劳二位警官了。”
我一脸懵懂,目送着两位警官离开。
经历了这一茬儿,已经是数天后了。
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给自己化了个美美妆,刚化完,电话就响了。
“桑瑜,你还想不想干了?都几天没来公司了!”上司得知我出院的消息后,就晓得压榨我的时代又来临了。
“马上就来,马上就来,您消消气儿。”对着电话一阵点头哈腰之后,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堕落在生活里的世俗中了,好在知世俗而不世俗。
楼下已然传来小邱的呼唤声,“桑瑜,快点儿,去公司要迟到了!”
“就来!”抓过包匆匆忙忙的下了楼。
小邱一见我,就抓住我的手狂奔。时不时的说些八卦,其中有说到办公楼后的老房子里,有位老婆婆死了,据说死前曾多次敲钟求救,但隔有一定距离,所以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硬了。听小邱说到这的时候,心里泛起了一阵莫名的涟漪,似即将冲破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