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确定将以下联系人移至黑名单吗?”苏岩看着电脑指令框里那个熟悉的头像,呆呆地,愣愣地,鼠标的箭头指在“确定”上,终于,终于,右手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左键。
窗外已是春意盎然,繁花烂漫的时节了,这样的周末多数女人喜欢三五成群地去逛街。苏岩是个普通的小职员,过着很平民的日子,骨子里却是个很小资的女人,她不喜欢外面的喧嚣热闹,喜欢一个人蜷在家里看一些让人感动得一塌糊涂的东西。刚刚在网上看完《廊桥遗梦》,其实十多年前,《廊桥遗梦》才风行的时候,苏岩还是个小女孩,就曾急不可待地从街上买来,一头钻进去,虽是小摊上的盗版,看得有些生涩却也感动得唏嘘不已。而今已为人妇为人母,再看时却又有不同的感触了。特别是看到雨中的十字路口,金凯的跑车闪着转向灯终于缓缓地驶出弗朗西斯卡的视线,苏岩禁不住落泪了。恍惚中,似乎置身于初春的郊外,雨后,清晨,有一地的梨花无声零落......
可是,感动归感动,走进故事深处,苏岩并不赞同女主人公,她觉得弗朗西斯卡应该止于那个贴纸条的夜晚。对于多数人来说,这样刻骨铭心的爱情确实可遇不可求,可是爱情和责任的取舍又是何等得残忍!四天美丽的邂逅要用以后几十年的失落和隐忍来感念,这其中的苦痛也许只有当事的人才能体会吧。
二
网上,苏岩叫梧桐,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莫名地喜欢。
其实,清风是苏岩朋友的网友。一次苏岩从朋友那里进入清风的空间,发现这家伙确实很有才华,就一半恭维一半玩笑地留言说:世间如你这般有才华又痴情的男子好像很少有了。不久清风回复,发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说夸得我都不知道姓什么了。后来发现清风空间的东西多是些为情所苦的感伤,再后来又发现这空间里有大批的女粉丝,就打笑说:“你真是现代版的贾宝玉啊!”清风大呼冤枉,说:“我是老实人,感情专一。”苏岩嬉笑:“我没说贾宝玉是花花公子啊,他专情于林妹妹啊。”
清风的空间很精彩,制作也很用心。画面唯美雅致,音乐温婉忧伤,还有淡淡的文字。苏岩一有空就会来这里看看,清风也礼尚往来地去苏岩空间坐坐,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熟了。
苏岩渐渐喜欢上和清风聊天,她觉得和他说话很随意,很默契,也很开心。有时候生活中遇到不称心,郁闷极了,上网来遇到清风,苏岩一般不会凄凄艾艾地诉说,就是两个人天南海北地瞎聊胡侃,要么就相互发一些打斗的图片,噼里啪啦地过过招,心情就一下子豁然开朗了,真爽快啊!
三
弗朗西斯卡最初描绘自己生活状态时说,丈夫很好孩子很好,邻居很好农场也很好,甚至农场的小牛都好,可是这一切却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苏岩不同,勤快踏实的老公,聪明乖巧的孩子,平实安稳的生活,这一切都是苏岩想要的,苏岩过得很平静也很幸福。只是,偶尔也会有一点落寞,比如,苏岩看到一些精美的图片,赞叹不已,老公走过来看了一眼,说:“什么啊,象白菜帮子似的。”苏岩的情绪就一下子憋了下去,像气球扎了眼儿。老公还经常说:“你们这些爱看书的人啊,怎么整天神神道道的。”苏岩就自省,是啊,不要自以为是多愁善感的才女,纯粹是吃饱了撑的啊,生活才是硬道理。
可是无聊上网的时候,苏岩还是会去清风空间溜达,还是会期望碰到清风。
清风也说和苏岩聊天他感觉没有压力,不受拘束,也不必遮掩伪装,他喜欢和苏岩聊天。
苏岩说:“晚上吃的什么饭啊?”
清风说:“啤酒鸭,还剩半只呢,你吃吗?”
“好,我这就去。你听有人敲窗户,再仔细听,‘我——来——啦——’,呵呵......”
“天呀,大半夜的好瘆人啊!我家是五楼,你小心摔了。”
“那是我的灵魂,不怕摔,呵呵。”
“哈哈......”
两个人都像孩子似的,各自在电脑前笑得前仰后合了。他们不会像别人那样查户口似地相互盘问,他们不聊国家大事,也不聊风花雪月,就这样信马由缰,嘻嘻哈哈地说到哪聊到哪,只为了缓解现实生活中所不得不承载的压力。
时间在指尖上舞蹈,常常是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子时,可每次都是互道了半天晚安也不见迈动脚步。苏岩就说:“一起下。听口令:向后转,齐步走!一二一......”清风也煞有介事地说:“一、二、三、四......”就又都笑疼了肚子。
尽管如此,每次每次,清风都会等苏岩先走。开始苏岩有些不忍,清风说他对每个朋友都这样,苏岩也就心安理得了。有时苏岩也会想,后下的人定定地看着对方离开也一定会有些落寞吧。
四
清风是个很有心的人。一次,苏岩因家事删除了一篇日志,清风急切地发纸条问:“你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删除那篇日志?”这纸条苏岩是过了许久才看到,还是很感动。
苏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见不到清风的时候,她的情绪会由期待变成焦躁,可当清风再跳出来的时候,那些恼怒又一下子被冲散了。
“好多天没见你了,忙什么呢?”
“见不到我的时候有没有想我啊?”
苏岩明知这是一句玩笑,却不知怎么回答了。就说:“今天我们这里下雨了。”
清风说:“你和我说话不用心,所答非所问。”
苏岩说:“你说话我听到了,只是……只是我在练太极。”
清风说:“小样,还练太极,我明白了,推手掌。”
其实,生活中的苏岩并不开朗,甚至还有点拘谨,好在网络给了人自由释放的空间。那次,清风说:“你老说我是贾宝玉,那我们整天这样地夜聊算不算?”苏岩立马说:“当然不算,我们是铁哥们。”话虽然这样说,苏岩还是感觉有点心虚。
苏岩不知道清风是不是也把她当成哥们,只是她郁闷的时候清风会千方百计地逗她开心,清风还会深更半夜地从五楼的家里跑出去,去街上的网吧里充Q币,只为了给苏岩在网上买一件虚拟的礼物。
五
苏岩知道,清风只是网名,现实中他有自己的生活,就是在网上他最初的身份也是朋友的网友。苏岩知道,自己走得太远了。她不允许自己走远,因为无论网络还是现实,即便只是感情的偏离也会让现有的幸福打折,苏岩不希望这样。《廊桥遗梦》的结局,弗朗西斯卡的骨灰纷纷撒落在廊桥上,像中国的梁祝,有化蛹成碟的凄美,苏岩不愿意看到这样悲凉的结尾。
苏岩听到有个声音说:“向后转,齐步走!”
苏岩关闭了空间,把清风,永远,删除了。
离开网络的清风,就会变成远方某个城市里的张某某、王某某,那个他也应该是更真实、更平静、更幸福的吧。
回转身,温馨的小屋里到处是触手可及的幸福。
窗外,花红柳绿,草长莺飞,是春天不折不扣的脚步了。
这时,老公正好从外面回来,还没进门就大声嚷嚷:“老婆,看我特意买回了你最爱吃的荔枝!”苏岩的嘴角掠过一丝不经意地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