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弯残月

　　一

　　接到丈夫上午十一点回家的电话，我便早早伺候婆婆吃过饭，对着镜子化了淡妆便急急匆匆冲出家门接我称心如意的郎君李凯。

　　离火车站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大约有六七千米。以往有这么远的路程都是打车，可今儿我开心地徒步去。一路穿过人来人往的大街，汗流浃背地进入接站口花费了半个小时。接站口的行人也没有几个了，我一眼盯着里面寻找目标，可却一直没有出现我的丈夫，都是陌生人在眼前晃动。按正常他就应该在这等我，我也没迟到几秒钟，咋就不见了踪影，我心里特别纳闷。无精打采地走到车站对面的广场去看一看他是不是等不上我去广场消磨时间了。

　　五月的天，真是热得难受，我一个人坐在广场的长椅上脑子里不住地幻想和丈夫见面的激动情景：“阿娇，你来接我了，看把你累的，徒步了？”他会这么说吗？会的！会的！我自问自答，心里感觉甜丝丝的，脑门的汗滴流下眉梢也不敢擦去，怕浑浊了出门前化的妆。可我还是担心汗水冲淡了胭脂，拿出小镜子端详自己的脸，还好，没有出现自己想象的糟糕。

　　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李凯的影子，我站起身直接进了车站站台，幻想在后站台看见他，幻想那个激动魂魄的拥抱，可是，转悠了一会一点收获都没有，我才想到打电话，电话拔通了：“阿娇，是你？”我听到了他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有点压抑，又好像就在我不远处发出。我感觉他就在附近，我目光迅速在整个后站台搜索这个声音，我小如豆的眼睛，此时此刻特别明亮，脖子没转动几下，就看到他在一个角落和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好像在聊天，那样子就像热恋中的缠绵情人，我心里陡然醋意大发：哪家的黄毛丫头把我的风头占了，撒娇发嗲是我在李凯面前的权利，可我从来没有，居然有人在他面前把我的权利抢去了。不行，我要去看看！我站的位置和李凯站的位置就是三十多米，可我感觉很遥远，很漫长，穿41码鞋的脚好像踩不稳步子，头上的汗也下来了，我抹了一把圆胖的脸，嘴角抽在鼻翼两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是我，李凯，你……你……”

　　“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在附近一家饭店吃饭，你一会来吧。”

　　难道是自己耳朵和眼睛出问题了，明明和一姑娘在聊天还撒谎？我感觉眼前灰蒙蒙的，印象下我的李凯做人做事坦坦荡荡，从不撒谎，有一种大度、豁达、明朗的风格。我很想过去拉住他的胳膊责问：“李凯，是你吗？”当我迈开笨拙的步子脑子里猛然想起我看过一本书中的一段话：一个会说话会办事的女人，就是一个不乏有智慧的女人，这种智慧就是安身立命之本，也是婚姻家庭生活的幸福之源。我停顿了片刻，悄悄地走出了站台。

　　在等待期间，那份受不住的煎熬，让我不住地胡思乱想：李凯是不是分别一年多另有新欢，是不是嫌弃我相貌丑变了心？不可能，变心就不会让我接他了，别胡思乱想了，想那么多干嘛，不想了，我拍拍自己胸脯算是自己宽慰自己。

　　正午的太阳就像一颗火球挂在天空，热得行人纷纷找有树影的地方躲藏。我的脚下感觉就像踩在烤红的铁板上，真是热难挡，避开酷暑到一棵树下等待着，那柔软的柳条也难挡酷暑，耷拉着脑袋吐出微隙的气息。

　　漫长的等待结束了，李凯拖着行李箱出来了，我依然渴望那个心跳的拥抱，我的双臂早已做好拥抱的姿势，可我的丈夫李凯只给了我一个大煞风景的握手，然后说：”你前面走，我跟着。”我嘟起嘴带着他默默回家。

　　“儿子，回来了，坐妈妈身边！”是我瞎眼婆婆伸出手招呼儿子。

　　“妈妈！”李凯握住妈妈的手喊了一声。

　　婆婆的手摸在儿子脸上，鼻翼扇动起来，“儿子，一年多不回来妈妈想死你了！瘦了啊！”

　　“妈妈，这不是回来了，别哭！”

　　婆婆拉着儿子的手不放，那亲昵劲真是感动，我在一旁也鼻子酸酸的。我盼望婆婆结束她对儿子的久别重逢的那种添犊情景，可我的急迫心情谁能体会，我也一年多不见他了，不怕说来被人掩鼻嗤笑，我梦中梦过多少次投入他的怀抱，他紧紧拥抱我、亲吻我，说上一万次也听不够的“我爱你”的情话。我已经心里渴望好多次这种销魂的时刻到来，我忍不住偷偷扯了一下李凯的衣襟，他回过头看我一眼，那眼神很平淡，缺乏久别重逢的激情。

　　“妈妈，我给李凯洗洗澡，解解暑，让他休息好和您老人家好好唠唠，好嘛？”我就像哄孩子般的才从婆婆手里夺回李凯。

　　我拉着他进了我们的卧室，我后勾脚带上门一下子紧紧抱住了他，鼻孔顿时钻入了男人那股特殊的味道，让我心怦怦狂跳，“老公，我好想好想你，我盼望你回来，盼望我们我们一家团聚！”此时此刻，我忘记了火车站的那一幕，不管他和什么姑娘在一起，他现在不是回来了嘛，不是和我在一起嘛，我才不管那么多，我只珍惜当下。我靠在他的胸口，脸上洋溢出醉人的微笑，用一种轻到几乎风一样柔的声音说：“老公，一年多了，不想啊，我可想了，我们以前真的是太美好了，我要嘛……”我自感自己的声音特别柔和，特别富有诱惑力，我虽然不怎么漂亮，但我年轻性感，发出这种求爱信号，正常男人是挡不住的，可李凯无动于衷，他看我一眼淡淡一句：“阿娇，我真的累了，去洗洗。”

　　二

　　洗刷后，李凯说太累，自顾自休息去了，我理解他是太累了，不敢缠着他，我也躺在他身边睡下了，我还是忍不住抱着他的腰，感觉睡得踏实。

　　五年前，我在一期A省婚姻碰碰车举办的游戏活动中认识了我的老公李凯，他英俊的脸膛和温和的人品打动了我，我便开始追求他，起先他对我不冷不热的，我明白他看不上我的脸蛋，可我看上他了，才不管他对我是什么看法，我已经拿定主意追他，哪怕失败也要试一试。真想一下子用什么法子能让他对我这个相貌平平的女子铭记在心，可就是没有我对他示好的机会。没过多久，他的母亲患了严重的白内障，需要手术费三万多。对一个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青涩男子来说，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我的机会来了，我会错过吗？不会，我把这次机会当成月老抛来的一条红线，紧紧地抓在手里。

　　“李凯，听说你妈妈病了？”我和他约会在公园一角。

　　“唉……”他没说什么，发出一声长叹。

　　“是不是病的很重，看医生了吗？”

　　“白内障，几乎看不清路了。”

　　“那做手术啊，还等啥？”

　　“我……”他吞吞吐吐压回后面的话。

　　“缺钱？”

　　“……”

　　“哦，我明白了，我能帮你，别放弃治疗！”

　　“你能帮我？开玩笑吧，我们萍水相逢，我哪有资格打扰你，谢谢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我的话像开玩笑吗？你的话也说的太陌生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是借你不是扶贫你，等你有了还我。”我的话尽量说得轻松一点，幽默一点，让他对我产生一种亲近感。

　　“真的，你肯借我？”他一把握住我的手，目光锁定我的脸，那种迫切的眼神表露无遗。

　　“像开玩笑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理当帮助你，再说，我们都是母亲含辛茹苦抚养成人，我们最应为母亲尽责任！”

　　“阿娇，你真好！”他感动得紧紧握住我的手。

　　……

　　那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阿娇，凯子起床了？”

　　第二天一大早，婆婆隔着一道门呼喊着。我看一眼背对着我的李凯心里一万个抱怨，但面容不敢表露出我一丝不满情绪，我还得装着高高兴兴的。

　　“妈妈，没起来，还睡着哩！”

　　我应了一声，下床蹑手蹑脚看了看婆婆起床没有，我怕婆婆起床推门进来打扰我们的好事。还好，老太婆还躺着。

　　“老公，休息好了吧，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半躺在他身边，故意袒露饱满的胸脯在他后脑蹭了蹭，可毫无反应。“老公，啊呀，你就看看我嘛，转过来！”

　　“阿娇，我很累，再休息一会，你有事就起床吧！”

　　他一只手推开我的手，半张半闭眼睛，那模样让我说不清，总是感觉他和我有点陌生了。我尽量温柔一点、体贴一点，“老公，我起床给你做好吃的，你好好休息，我晚上等你……”

　　太阳缓缓升起了，透过云霞，露出了忠实的胀得通红的半个脸，像一个未来使者撩起厚重的眼眸张望着大地。我没有敢抬头看一眼太阳，到处都那么的耀眼，空中、屋顶、地上，都是白亮亮的一片，白里透着星星点点的红，仿佛一切都要燃烧起来。

　　吃过早饭，我陪同李凯到处转悠转悠，徒步走在熙熙攘攘的大马路上，我挽着他的胳膊，心里甜丝丝的。

　　“阿娇，对不起，昨晚我真的太累了，对不起！”

　　他看着我，歉意的话从他的口中溜出，我听着心里几分激动、几分心疼，“老公，我们之间还说这些陌生的话，这不是见外了。老公，这次回来不走了吧，来年我们生一个大胖儿子，叫你一声爸，叫我一声妈，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阿娇，我这次回来看看妈妈和你还有事急着走。”他说的很平淡。

　　“不急？老公，好不容易回来了就住一段时间嘛，你说话不算数了？老公……”

　　“情况有变嘛，单位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他一只手拍着我的肩膀。

　　“不嘛，就不！”

　　我紧紧盯着他的脸，发现他的脸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这种表情很快过去了，他两眼望着我，孩子般地嗤笑一声，“阿娇，别着急，不就工作的事忙嘛，不能久住的。”

　　能不急嘛，我们已经结婚快二年了，还没有孩子。说好了这次回来多住些日子，怎么就又改变了主意？这次说什么也要他多住些日子，不能随他了。我心里拿定主意，任凭他怎么解释我都不听了。

　　“好，好，随你，不就是多住些日子，我住！”

　　他拗不过我答应了，我还是听得出他的话里面隐藏了什么，但我已经满意了他的答复，在大庭广众面前狠劲地吻了他一下，“这才是我的好老公！”

　　他笑了，他的笑容似乎没有温度，周身也有带有一股寒冷的迹象，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何故在我提出多住些日子就会这样子呢？不过，我再没有深思，我的心已经飞跃到那美妙的时刻，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刻，我心中都被喜悦占据了。

　　“哇，阿娇，你们这是在大街上秀恩爱啊，好羡慕啊！”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我幸福缠绵的感觉，是我的闺蜜牛妞骑着电动车停在我们面前，她一副诡秘相。

　　“李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好为你接风洗尘啊！”

　　“我昨天刚到家，太谢谢了！现在也不迟啊！”

　　李凯开玩笑的口气，牛妞双手“啪”地拍在一起，“哈哈哈，还是老样子，不愧是李凯，我请！”

　　我们三人都笑了。

　　三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收敛了耀眼的光芒，清风徐徐吹来，宣告一天的酷暑要过去了。天空中的云朵由淡白慢慢变成橘黄，深红也跟着来了，橘黄慢慢缩小，太阳疲惫的眼眸闭上了，只留下一片红晕在天边。

　　“哇，好凉快啊，阿娇、李凯，你们想吃点什么？请点菜！”

　　牛妞将菜谱放到李凯面前，李凯看了看说：“二位美女喜欢吃什么，我随便！”他又将菜谱推到了牛妞面前。

　　我一把拉过来说：“我点，这还要礼让啊，都不是外人，干嘛搞得跟陌生人似的！”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凯看着我笑了笑，“笑什么，老公，我说的不对？”

　　“对！对！对！”李凯双手抵在下巴上。

　　“一个红烧茄子，再来两个煎肉大盘。”我边看菜谱边说，“我们三够吃了。”

　　“哇，阿娇，都是李凯喜欢吃的菜，你重色轻友啊！”

　　“对，等你有了男朋友，我把你这句还给你，哈哈哈……”

　　我们仰头大笑，唯有李凯很淡定，好像对我点的菜品并不喜欢，难道这几年在外面吃清淡了，我心里打了疑问。

　　“老公，吃！”菜上来了，我首先给李凯夹了一大筷子煎肉，“老公，这是你最喜欢的煎肉！”

　　“谢谢，谢谢，我自己夹！”

　　“干嘛啊，我是你老婆，对老婆也这么客气？”

　　“阿娇，礼多人不怪嘛，嘿嘿！”

　　我发现李凯说此话时似乎一愣，我迷迷糊糊地发现他有点和以前不一样了，要是以前他根本不会对我说这么疏生的客套话，他会说：“阿娇，你也多吃点，我在外面什么好吃的东西都能吃上。你总是体贴我，以后要学会关心自己，我还能受饿啊！”

　　饭后，我们到歌厅消遣消遣，李凯去唱歌了，牛妞拉着我走到一排椅子前，一把按我坐下，诡秘地说：“阿娇，爽了吧，说出来分享分享，嘻嘻……”

　　“这也是分享的？哈哈，快找一个享受去，哈哈哈……”

　　“小气鬼，怕我学你经验啊，嘻嘻……”

　　牛妞好像看出我有心事，挑起眼睛看了看我，沉默了几分钟，好像又要说什么玩笑话，我伸出手制止了，“牛妞，我们真的没干那事，真的！”

　　“骗鬼去，我能相信？我面前你就甭装正经了，久别胜新婚嘛，嘻嘻……”

　　“真的，他身体不舒服，我不能强求他。”

　　牛妞听了我的话，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好像发现什么神秘东西在里面隐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