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的儿子朋辉终于回来了。
前天下班回家,老伴李儿凑近前来,欣喜地跟我说:“朋辉回来了。是他爸爸,也就是杏儿的前夫立逼他回来的。他爸爸说,你那六万元丢了就丢了,只当你经见一场世面,交了学费的。朋辉听了,这才稍觉压力减轻了些,这才收拾了一下行李,回家了。”
我听了,忍不住一阵欣喜,端起碗,刚想扒口饭,又放下了,忍不住追问:“人呢?”
李儿坐在一边,擦了擦手上的油渍,道:“去苏丹了。”
我又忍不住重复了一句:“苏丹?”
李儿说:“国外。”
我惊疑地问:“去那?正在打仗哩,去那?”
李儿说:“朋辉回家后,直接去了他爸那里。刚好他爸公司的隔壁招人,说是要去苏丹,组装摩托车,他爸去跟别个老板一说,老板同意了。本来彼此熟,也认得。朋辉一回来,气都没喘上一口就和人一道去了。”
我长出口气,欣喜道:“那这杏儿心中久悬的一颗桃子也滚落下来了,杏儿也可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了。”
李儿一听,抬手擦了把眼角的泪水,含泪道:“就是,就是,杏儿也不会再去怪这个,怪那个了。”说完,起身又进了厨房。
那脚步,竟比以往轻盈多了。
目睹老伴李儿的背影,我却愣神了。心中不禁又想起了以前的一幕。
朋辉受人唆使去了西安,说是去开餐馆,结果,进了传销,还搭进了七八万。后来,朋辉又以说亲为由,把老表冬冬也弄了去。接着,杏儿也被儿子朋辉骗了去。杏儿去了,得知了原委,自是寒到了极点。又加自家小哥的恶言恶语,杏儿从此也就过上了寒冷的冬天。所幸大哥的儿子坤坤有见识,救回了冬冬,这应该说皆大欢喜了。可大哥小哥说的话语竟叫人心寒。
原来,当坤坤问他老爸救不救朋辉时,他老爸竟说:“等他,冬冬回来就行。”
本来这话也只是父子之间的私语,也不会搞得满世界人尽皆知。可巧的是,坤坤并不在他老爸身边,坤坤在盘龙城搞物流,这话自然是通过电话传递的。可父子俩图省事,当然,也与没考虑复杂有关,直接用了微信。而妙就妙在微信有个群,这样一来,群里的人也就尽知了。别个听了,心中虽有不快,却也不便有何表示,但还是苦了三个人:一个李儿,自然就是我老伴。老伴心中虽有不满,虽埋怨大哥的话太刺人心,却也不好有何表示,用老伴的话说,叫“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我的亲人。”老伴只有几边劝。那一时节,家中只听到老伴劝人的声响。有时都夜静更深了,我一觉醒来,竟还能听到老伴那高亢的劝解声。家人都烦了又烦,却也不便从中阻拦。倘一拦阻,说句把相反的话语,那犹如火山崩发,世界末日降临。
第二个就是大姐桃儿。桃儿听了这话,刚开始也没深想,只说自家兄弟说的话语不柔和,欠思量,蛮打人的心,还百般劝解三妹杏儿,说他就是那么个粗人,搬倒楠竹不晓得转弯,没得转弯抹角,巷子里赶母猪直来直去。毕竟桃儿没进一天学堂门,考虑问题也单一了些,再加都是姊妹伙的,这生是姊妹,来生还是姊妹?心中也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也就说出了上面那番话。可突然有一天,桃儿竟福至心灵,揣摩到了更深一层,桃儿于是当件大事半夜三更就跟李儿打电话,说杏儿的搞法是对的,说我也差点上了他的当,说现在是杏儿的儿子,倘要是我的儿子,也像朋辉这样,说他不也要看水流舟?不行,我也要像杏儿样,不惹他了。李儿听了,又是一番费尽心机地劝说,却总也劝说不回来。只听最后桃儿恨恨道:“不会再理他了,我劝你也不要再理他,他这太轻视人了,太两样心了,姑娘婆婆就不是人?”说完,也不等李儿再解释,气哼哼挂断了电话。
李儿看着手机,一脸的苦笑。
前不久端午节,李儿在菜场碰到大嫂。大嫂现在坤坤处引小伢。坤坤又生了一胎。大嫂趁这节日回来与老伴团聚。
老伴自然就是坤坤他老爸了。
大嫂见面就倒苦水,说这好,粽子都没得吃的了。
以往,每过端午节,大哥家的粽子都是桃儿包好后送去,这回断绝来往,自是少了这一节令食品。
大嫂见李儿想说话,大嫂赶紧抢话道:“这话也不要再说了,过了就过了。”又瞪了李儿一眼,道,“我劝你也不要再说了。”说完,哼一声,头一扭,气哼哼地走了。
李儿望着远去的大嫂,心中一阵苦涩。悻悻然回家来了。她这一悻悻然不打紧,家中的这个节过的也就少盐寡淡了。
第三个就是杏儿。先是冬冬的爸爸扬言,要拿刀杀了杏儿,还说,老头老娘的坟也不要杏儿去上了。等坤坤施巧计救回了冬冬,冬冬他爸的火气就小了些,也不再提说先前那断情绝义的话了。可杏儿却不干了,杏儿就有火了,杏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向人诉说,说他的儿子就是儿子,我的儿子就不是儿子?说他不让我去,我还不想去哩。正在这理不乱剪还乱时,杏儿又听到坤坤老爸的那话,杏儿的心里越发象钉子钉了样老了心呃。杏儿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数落起大哥来了。连带着又捎带上了大姐夫。大姐夫自然就是桃儿的丈夫了。因为先前冬冬回来后,杏儿打电话,商量大姐夫也设个么计,救回儿子朋辉。大姐夫却冷言冷语挖苦,杏儿自是不服,自要辩驳,说我儿子又没杀人放火,只是去搞了传销嘚,说还值得你这般挖苦?大姐夫却冷哼一声,道,比杀人放火都还狠。说完,挂断了电话。杏儿听了,自是一百个后悔,后悔不该跟大姐夫打电话,该跟二姐夫(也就是我了)打电话,说他起码不会这样挖苦我……
讲完这一大篇,杏儿得出一个结论:与亲戚断绝一切往来,各过各的日子。
杏儿也是气大,从此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有班上班,无班睡觉。完全一副与人无争的高人风范。
现在,儿子朋辉回来了,杏儿的心结也解开了,想必之前的一些咒语也该解除了。连带我们家老伴也不会再神经样四处游说了吧?我这心里也该松弛了吧?可我却还是高兴不起来,几次拿起筷子,却还是不想去扒饭,还是一脸的忧色。
老伴添了碗饭,见我这样,边坐边说:“吃嘚,还有个么操头?朋辉都回来了,杏儿的日子也好过了。”说完,低头吃饭去了。眉眼间竟溢满了喜色。似乎一下子云淡风轻,从此阳光普照了,再也不会有寒霜降临了。
我见了,也想像老伴那般轻松,却不知为何,我却就是喜不起来,也轻松不起来,脸上却还是忧色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