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孩子

　　雨水，偷偷地滴在了梦里，淋湿了我潜藏的记忆。不知为何，突然从梦里惊醒，难受得想要哭泣，想要让那泪随着雨一起浸入我脑海中埋藏的过去。我离开温暖的被窝，悄悄地站在阳台，静看电蛇狂舞，聆听冷风的呼啸。寒冷的夜啊！告诉我，家乡的苍穹此刻是否也电闪雷鸣？是否也如此寒冷？是否也唤起了亲人的回忆？是否让我的爸妈想起了远在外地的我？　　哭与笑，悲与喜，随着记忆，在我脑海中交相辉映……　　幼年时的世界是黑色的，孤独与无助，如影随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被困在了黑黑的卧室里，陪着两张床，一个衣柜，一起等待天黑的来临。最初发现这一切的那天，我哭了很久，属于小孩子的那种撕心裂肺的哭。我敲着被紧紧关住的门，哭泣着，咆哮着，期待着门被打开的一瞬间。然而，事实告诉我，我的期待落空了……我不记得那天哭了多久，流了多少泪，只记得好像哭累了，累得睡着了。醒来后，守着门啃着房间里的饼干，房间里充斥着我嚼饼干的声音。之后的事情，我已记不清晰了。只记得自那以后，每天醒来都是那熟悉的屋子，因为背光而黑暗，因为安静而显得死寂的屋子。没有其他人，没有除了自己以外的声音，没有玩具，甚至没有厕所的屋子。天黑，门被打开的瞬间，是我最开心的时刻，因为那意味着天快亮了。时隔多年，那些记忆仍然清晰地印在脑海。那黑色的屋子啊，似乎是我小时候的梦魇。　　等我稍稍长大，我有了妹妹。爸妈告诉我，要好好保护妹妹，不能欺负妹妹，也不能让妹妹被别人欺负。我记住了这句话，直至如今也清晰宛如昨昔。有一天我妹妹被人推倒了，在地上号啕大哭，我冲上去把推倒妹妹的坏小孩儿也推倒在地上，两个小孩儿都在地上哭泣，一左一右。那一年，我五岁，妹妹两岁。后来我妈妈和坏小孩的妈妈都来了，把我们各自领走。经过她妈妈面前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句“再敢欺负我家娃儿，等着我收拾你”。我有些生气，明明是你的孩子先欺负我妹妹，为什么要怪我？然而回到家，爸爸二话不说朝着屁股就是两巴掌，怒骂道“你不晓得我家和她家正在扯皮？一天净给我们找麻烦！”我的喉咙突然觉得很难受，眼里噙着泪水，想哭又不敢哭，小声地抽泣着。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大人扯皮和我保护妹妹又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教我要保护妹妹的吗？越想越委屈，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渐渐哭出了声。“哭！哭！一天只晓得哭，不成器得很！”妈妈最见不得别人哭，看见我哭，火顿时上来，朝着我又是两巴掌。“呜……呜……因为……她打我妹。”我一边哭一边解释着。后来的事，我只记得大概。似乎我说完这句话以后，爸妈都沉默了。我没有再被打，也没有再被骂。　　“唉！”想起幼年的记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在那页回忆的书面上，涂抹着几笔浓墨般的黑色，沉闷压抑得如同天上的乌云。然而当所有的一切都离你远去，连委屈和伤心都没有，如虚无真空般的死寂，又是怎样一种空虚？如梦魇般的黑屋都只能通过回忆来触摸，又是怎样一种无奈与失落。　　雨还在下，几滴纷乱的水珠斜打在我脸上，一如我当初哭花脸的模样，又有几分“独在异乡”的沧桑。异乡的景很美，远比记忆中的地方繁华。然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终有看腻的时候。那记忆的地方呀，才是最美的地方。那里有人在等着我回家。等我回家的人啊，我也渴望看看你们等我回家的模样，那灯下的容颜啊，愿永远没有变样。远方的人啊，你们可知我已长大，那被我曾经忽视的记忆啊，我已重新拾起。　　初二那年，我住进了学校宿舍。有远离父母约束的欣喜，也常常为事必躬亲而抱怨。尤其是感冒的时候，最是无奈，身为农村中学的学生，我爸妈根本没给我多余的钱。有天感冒之后，深受病魔折磨的我只得打电话找我妈寻求帮助。然而，当我妈到来的时候，我却又突然害怕被同学嘲笑，说我只会靠父母，一点自立能力都没有。我看见老妈走进教室后，便埋下头装作努力学习的样子，也不迎接，只在那儿低着头。“你的药我带来了，找不到装的，就放在了这个袋子里。前两天你表叔叔结婚时装喜糖的袋子，那天人去了不少……”“嗯……”“那我走了，你自己注意身体！”“嗯……”老妈走了，然而我的头却没抬起来过，和老妈的谈话也仅仅只是嗯了两声。时隔多年，回忆起当初的场景，除了深深的懊悔和自责外，还有说不尽的感动。心都是会痛的，当迢迢千里路的付出，化为儿子不愿抬头一见的冷漠，是多么的心碎与愤怒？然而当心碎和愤怒化为了包容，又是怎样一种情结？　　老爸是一个货车司机，头顶天，脚踏地，撑起了整个家。爷爷住院治疗的开支，家里翻修新房的支出，我读大学的费用……如同一块块砖压在老爸的身上。老爸前段时间老是会生病，身上会长疙瘩，有时候嘴唇也会发肿，像极了电视里说的香肠嘴。我们家里几个人又心疼，又好笑。本来生病以后打两针就好了，但老爸倔的很，总是拖，一般要连肿几天才舍得去医院。我劝也劝不动，只能由着他了。有天去老爸朋友家吃饭，老爸嘴巴又肿了。在回家的路上，经过卫生室的时候打了一针。打完针，老爸就火急火燎的上了摩托车，催我快点上车，“快点快点！趁我还不困，赶紧回家，不然待会儿药效来了困的很。”听到这句话，我愣了一下，原来这才是老爸不打针的原因么？怕打完针以后犯困，开不了货车，没有钱可挣？我喉咙突然痒了一下，眼睛里感觉微微有点儿湿润，心里悄悄说了句“老爸，谢谢你！”　　或许是人的天性，我们总习惯于记住那些曾经让我们受到伤害，让我们难过伤心的往事。其实，在记忆深处，你会发现，其实爸爸妈妈为你做了很多。在你受委屈的时候，他们会为你不平，替你讨一个公道；在你放学回家的时候，他们总会准备好饭菜等你回家；在你出门的时候，他们总会送你出门，嘱咐你注意安全，并乐此不疲；他们会早早起来给你蒸包子，只因为你说食堂的包子太难吃；他们在田野里，在城市里忙碌着，只希望能给你一个舒适的家……　　我擦着眼泪，小声地哭泣。本以为大二的我，会比大一时候更坚强，原来我错了，我骨子里是一个恋家而脆弱的人。　　离家远了，心开始流浪。外地读大学这两年，我成了流浪的孩子。脑海中记起小时候爸爸爱听的歌“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爸爸妈妈，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　　远方的爸爸妈妈，还有小妹，你们最近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