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和时代是一张网,我们怎么飞也飞不高,飞不远,只能像困兽一样,只能疯狂地自慰。
一
在我二十岁的一个下午,我感觉世界变得越来越压抑了,好像它是一只巨大的失去方向的罗盘,不停地在旋转着,速度和没有方向感让我像一只老鼠急躁地在蹦跳着。又像站在了一只陷入大海漩涡的船上,我有点头晕,甚至想吐。
我伏在阳台上俯视着街道上如蚂蚁和甲虫般蠕动的人群,我从东数到西,又从西数到北,像小时候蹲在地板上数着父亲给我的花生米。我想伟大的人类怎么就这么渺小,假如我从这里往下跳,会不会像风中的一片树叶轻飘飘的落下,会不会影响到它们的方向和秩序?其实我感觉我更像一只蝴蝶,一只贴在这座城市里的蝴蝶,一阵风,一只手都可以把其扫落下去的卑微的动物。
是蝴蝶,不是雄鹰。这个城市没有雄鹰,只有寂寞的风筝,孤独的偶尔飞过的一些小飞鸟。说我是雄鹰是父亲说的。在我十六岁前,他一直对我成为这个城市里一只高傲的鹰充满了信心。这个从西藏归来的知青对西藏充满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他说,人人都像一只鹰,在不停地飞翔着,痛苦着,寻找着,对抗着。
他老早就对我说过这句话。他说的时候像在梦中不停地呓语着,脸色充满了兴奋的光芒。但是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我也不喜欢鹰,觉得鹰是一种黑色的怪物,孤独,寂寞,比蝴蝶还可怕。
父亲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让我背好多好多唐诗宋词。他对母亲说,我这一代喝牛奶长大的人,只有用唐诗宋词论语孟子等等才能让我们不变质,才能茁壮地成长,才能不至于只是一只花花绿绿的蝴蝶,而是成为一只鹰,像在西藏苍凉的天空里飞翔的雄鹰。
我不知道我成为一只鹰和背那么多的唐诗有什么关系。我从小就觉得我的灵魂受到了父亲无尽的压迫,压迫让我拒绝接受这些古老的东西。我常常背了一首又忘了一首,无论父亲怎么渴望我快快成鹰都无济于事。父亲的眼神由兴奋变成了忧郁,由忧郁变成失望,又变成了现在的冷漠。
电话铃响了,它是这个下午唯一的一种声音,像是远道而来准备扫落这个房间里的寂寞的一种扫帚。
是玛丽。我听见了她懒懒的哼哼声。她说,活着真没意思。
我说,是的,真没意思。
她又说,你在干嘛?我说我还能干嘛!玛丽的声音断了很久,才又说道,有没有好玩的地方,我们出去逛逛吧,这样会闷死人的。
我说,我想不起这个世界还有好玩的地方。
玛丽又说,好吧,那我过去陪你玩玩。
我说,随便。
玛丽是我的女人。她是中国这块古老的土地上一颗纯种人的后代,外语系的学生。她上大三才起了这么一个很俗但叫起来还顺口的外国名字。
我躺在床上,用枕头把头颅垫得高高的。我抽着烟,烟是一种很好的东西。在这个月租三百的小房间里,它和玛丽一样,是两种不可缺少的排除寂寞的麻醉品。
门外响起了玛丽的脚步声,她的脚步像工人在楼梯口扔石块似的砰砰地响。门是虚着的,我早已为她准备好了。玛丽一脚踢开了门跳进来,一个后脚跟砰的又把门踢着关上了。
她一来我就知道将要干什么。她一边无语地看着我,一边脱着衣服。她金黄色的头发和一身黑色的套裙极不相配,像只发情的企鹅。
她把窗帘拉上,她是最怕光的,比猫还怕。她说她最喜欢在阴暗的光线下干那事。那样会很容易投入,也很容易达到高潮。
开点音乐吧。我说,给我跳只舞。我是最喜欢开着音乐看着玛丽跳脱衣舞的,喜欢看着她性感的大腿及接受她挑逗的动作。
屋子里充斥着的是一支世界上最劲爆的歌曲。音符像饱满的子弹从音响里狂扫而出,又如大雨般地狂泻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冲刷着每个角落的寂寞。玛丽是那种稍胖而又有肉感的女人,她把最后一件内衣扔向了屋顶,像下凡的勾魂女,浑身的情欲充满了诱惑的冲动。
我把烟头扔掉,说,你上来吧。玛丽醉迷迷地眯着眼像一只蝴蝶向我扑来。不,她不是蝴蝶,是一只蝙蝠。她向我压下来时,我感觉到我对这个世界又有一点感觉了,一种麻醉的似醉非醒的感觉。
二
白马非马。他和我开始是同一个寝室住的一个优秀歌手。他的声音从来没有停止过歌唱,仿佛一停下来世界就要孤独和寂寞。在美院里,他的画画是论不上出色的,但他歌却唱得好,还拉了一帮兄弟组成了一个白夜乐队,加入了一个俱乐部。
他这叫不务正业,但他从来不在乎,他说,世界是一张白纸,随便我怎么画,管别人怎么说。
白马上门找我是非常知趣的。他总是在外面先敲着门,当我叫他进来时,他就把头伸进来四处张望,问道,一个人?是的,一个人。我说。
玛丽呢?她不来陪你?白马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知道白马怎么就这么小心和关心玛丽。我说,有屁就放,有事吗?白马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把头往后甩了甩,头发像一拨秋天田野里光滑的稻草往后倒去。他笑眯眯地说,搞到一个生意,不知你想不想做?我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白马以前曾给我揽到几个公司的广告业务,但他滑得像一条泥鳅,到了最后,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从我这里拿走了不少钱。
关键词: 倾斜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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