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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纸黑字

2020-10-15 14:00阅读数() 加入收藏

  1

  “奖金如何发,数字来说话。”“模范不需评,比比数字看谁行。”精细化管理已经渗透到了各行各业中,一切用数字说话。教育改革如火如荼。各种各样的课堂模式、管理模式像雨后春笋般儿地出现了,真有点让人眼花缭乱的了。各种量化方案,量化制度,登记统计量化的表格也就创造性的运用到了学校生活各个角落里了。当然的,就出现了形形色色的量化管理者,评优评模晋级,平时的量化记载白纸黑字,谁还能说个不然?……

  为了把班级工作搞上去,学校提出了这样的口号,叫做“人人是班委,事事有人管。”纪律班长、学习班长、卫生班长、体育班长,生活班长、音乐班长、量化班长……班里就十几号人,弄来弄去的就都成了官,都成了管事的。许是在传统观念里,国人的官本位思想还是比较严重的。就有些平时几乎不说话上课不发言的孩子也开始说话了——许是当了官,扬眉吐气了吧。妞妞当然也当了个官——量化班长,掌管了班级里白纸黑字的量化记载。妞妞实诚公道,老师同学们都信任妞妞,所以这量化班长一致认为只有妞妞干比较合适,大家也才比较放心。不过,因为重要,妞妞走马上任量化班长后,一双双眼睛不免就都紧紧地盯上了妞妞——

  “妞妞,第三节课我在讲台上展示了三次呀,你怎么照两次给我记得?”

  “妞妞,昨天值日生有一个窗户没有关,你记了满分?”

  “妞妞,昨天数学作业我组四号加了一会班也完成了,你怎么给我组扣分了?”

  ……

  量化班长妞妞掌管着班级的《教师日志》。学校从一线教师里抽出几个参与管理的人,明显的是很有成效的。比如这个《教室日志》,仔细看一看,简单的一张纸内容倒是面面俱到的。学生一栏有:上课表现情况,作业完成情况……教师一栏有:上课内容,作业布置,学生互动……因为关系到学期末的学生评模教师晋级,妞妞的登记也是格外操心的。但学生还好说,不正确的地方提出来,证实了,改过来就好了。难的是针对教师的登记。

  “妞妞,第五节你班里是思品课吧?石处长到局里开会了,记自习,不算旷课呀。”董干事这样给妞妞说的时候妞妞是一万个不乐意。其实,第五节上课前,妞妞是见过石处长的。好像是在外面吃的午饭,走的还算是稳当,但泛红的脸掩饰不住他是喝过酒的。到局里开会,见鬼吧!周一局里才开过会,局里的会就这么多?喷着酒气罩着红脸他敢去局里开会才怪了。但妞妞能说什么呢?

  “琼阿姨,下午第五节思品课没人上,董干事说记成自习。”妞妞给班主任琼阿姨说了这件事。

  “人家也没有说错呀,就是自习的么。请没有请假,假条也是董干事管的。也许真是开会去了呀。”

  妞妞把“旷课”改作了“自习”,白纸黑字。虽然心里满满的不乐意。

  2

  妞妞心底里不待见学生处石处长和董干事一伙儿的。也说不上什么原因。自从两年前石处长调来的第一天,妞妞就没有好印象。

  石处长是主管学生工作的。好像有讲话的瘾,一有机会就喜欢把学生集合起来讲上一通。指指点点的,唾沫四溅。妞妞个子矮,总站在队伍的第一排。石处长讲话讲到激动处,会走近学生队伍——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回家反思一周,家长给学校写出保证才能进班上课……”说这话的时候,石处长一只手倒背着一只手指点着,几乎要点到队伍第一排学生的额头,妞妞更能觉到有唾沫溅到脸上,间或还能觉出酒气……学生错误再大,回家反思不就是把教育的责任推给家长了么?石处长说的到底是什么情况同学们不一定听得明白,但处罚的力度都会听得很清楚地——每次总是这几句,不听也是清楚地

  想一想,有时石处长说的也在理,但妞妞就是不爱听。一天吃饭前,石处长忽然就把全部学生集中到餐厅前训了一通话:

  “吃饭前,全体背诵一首诗,《悯农》,预备,开始!”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要服气石处长掌控场面的能力,没有彩排,即兴发挥的,但是同学们声音非常的洪亮,节奏非常的齐整,语气流利的背了下来。石处长手里拿着半个馒头——

  “这是在女生宿舍的楼道上捡的,到底是哪一个班哪一个同学扔的?你妈在家里就这样教你啦?”不需要底稿,石处长也滔滔不绝的讲了几十分钟。下面学生们背诵《悯农》的心情早就没有了,乱哄哄的……石处长不得不指指点点的强调了一番纪律,把手里的那半个馒头扔进门边的垃圾桶里——

  “董干事,必须把随便扔馒头的查出来,一定要扣除班级量化考核分,白纸黑字的登记清楚!吃饭。”

  学生们早就等不及了,叽叽喳喳的涌进了餐厅。

  3

  董干事是石处长的跟屁虫。妞妞心里感到琼阿姨对他也是十二分的不待见。奶奶说,人各有各的秉性。妞妞对董干事还是比较尊敬的,董干事以前代妞妞数学。自从那次考试后,看见董干事的影子,妞妞心里总是别别扭扭的。那次考试有这么一道题:

  为了安全上好体育课,你有什么办法稳固操场上的单杠?

  学校操场的西北角上,不知还是哪一任校长置办的单杠。黄土坡这个小校园子里的单杠,其实就是立着的两根一米多长的结结实实的山木,上面平放着一根圆钢管子,平日里下课的时候,妞妞和伙伴儿们还是喜欢在那单杠上拉上拉下的玩儿的。怎么才能把这单杠弄稳固呢?妞妞的印象里,这单杠柱子本来就很是结实稳固的呀?山木,就像黄土坡的汉子甚至就像妞妞的老奶奶一样,六十几七十的人了,身子骨儿还结结实实的。平日里,妞妞和伙伴儿们拉着这单杠柱子嘻嘻哈哈绕圈儿,已经把这柱子摩挲的光溜溜的了,妞妞也没有觉到不稳固呀。也许有几十年了,为什么这样稳稳地呢?

  考场上,妞妞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写到:

  栽单杠柱子的时候,把坑要挖深一点,栽上柱子填土的时候,要把土捣结实……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白纸黑字,把眼睛瞪圆,看见了么?眼睛贴纸儿啦?”

  许是班级成绩不理想董干事挨批了,这一通火气自然的转给了妞妞一班的学生。“三角形具有稳定性”白纸黑字就那样在书本上写着,不记得老师说过讲过,以前竟然自己也没有留意过……整整一节课,教室里只有董干事声嘶力竭的呵斥声,孩子们是没有一个敢出一口大气的。妞妞也是比平时更是端正的坐在自己座位上不敢稍微动一下。但自从那以后,妞妞看见董干事的影子总是别别扭扭的心里不大舒服。不过,自那以后,董干事也就放下了妞妞这个班里的数学课,跟上石处长干上了学校的小头头。以前的董老师就变成了董干事。

  董干事的偶像一定是石处长。妞妞心里这样想。那天在班主任处统计完《教室日志》后就快上课了,妞妞急急忙忙的往教室跑。路过教学楼前洗手池的时候,被董干事呵住了:

  “没有见龙头滴水么,怎么一点集体主义观念都没有?”

  妞妞站住了,偷偷地看了一眼水龙头,龙头里叮咚叮咚的滴着水,董干事左手倒背着站在洗手池边,右手在妞妞脸前面指点着……

  “热爱集体,爱护公物的观念到哪里去了班主任就这样教育你们了,白纸黑字的学生守则你看不见?……”

  妞妞脑子里旺旺作响,真不知道董干事还说了些什么。但此后不自觉的远远地看见董干事就绕道儿了。

  4

  妞妞听说:年度量化考核教师排名董干事排了个第一,比琼阿姨高了几十分。一年来,据说琼阿姨晋升一级职称在人们心中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谁曾想就这么杀出一个董干事?

  妞妞听说:琼阿姨是因为请假次数比董干事多好几次才排到后面的。都是根据《教室日志》白纸黑字统计的。侯老师与琼阿姨相好多年,打抱不平去查《教室日志》,结果是琼阿姨的请假次数比学校统计的结果还多……

  奶奶说:千里做官,为的吃穿。人家当官图什么呢?

  虽然琼阿姨还是像平时一样上课前在教室门外候课,还是那样温柔的一句“同学们,请坐。”而后开始自己新的一堂课。但是,妞妞能够感觉出琼阿姨的委屈。因为爱,妞妞不自觉地默默地留意着琼阿姨,牵挂着琼阿姨。虽然琼阿姨课下还是风儿一样的飘来飘去,和同学们在一块儿嘻嘻哈哈的玩,但是妞妞内心的深处不时地会感到内疚:《教室日志》上的白纸黑字,不都是自己填写上的吗?

  评优评模晋级,根据的是平时的量化记载白纸黑字,谁还能说个不然?……

关键词: 白纸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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