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声突突,北京的荒郊还在十月就已经白雪茫茫。王平川透过火车四四方方的窗子,瞧见一片四四方方的月光粼粼的原野。原野上的月光逆着火车飞驰的方向,纷纷消散。一座黝黑的城,迎着火车飞驰的方向一点点逼近。风声猎猎,车里的人渐渐能够看清墨蓝的天上映出的万家的灯光。
马车在城里的石街上渐行渐缓,最终停在了一家旅馆门前。车上下来两个人,当先一个穿着短襟,身长八尺、鹤势螂形,颧骨突出、一双招子明闪闪嵌在凹陷的眼眶里,方下巴、方鼻头,步履稳健,先一步到屋子里来询问还有没有空的房间。跟着下来了一个人,常人的身高,穿着青布长衫,一张长脸上眉目坚毅,留了些胡茬。两个人订了一间房后,把车上的行李搬进房间,个子高大的那个人先睡下了,穿长衫的那个伏在台灯下写起了信:
兄长与父亲、母亲身体还健康吗?凤文已经和李宝到了北京,这边已经下起了雪,湖北离下雪的日子应该还早吧。听说凤文刚走,汉口租界便已收回了?这当然是好事。只是国家还孱弱,时局动荡啊。我明日就着手开始置办房产,凤文跟师傅习武多年,如今政府也支持武师,想必在北京开武馆也会顺利。等我办好一切,写信回家,届时再请兄嫂和父母搬到北京,一家团聚。
这个时候,北京的街上依然人来人往。王平川写完信,感觉不到睡意,便倚在窗口,向茫茫夜色中望了去。旅馆里王平川这间房的窗户刚好对着一家舞台,招牌上挂满霓虹,像是墨滴在了宣纸上,灯把周围半条巷子的暮色染得流光溢彩。王平川注意到在街的另一头不急不慢地驶来一辆人力车,由于灯光的缘故,车夫的半张脸和车的半边被染成了紫色,并且这紫色是在流动着的,刚好慢慢充斥着黑色的车夫的衣裳和黑色的车身。人力车停在了舞厅门口,车上走下来了一个女人,修长而且缓慢。王平川只有一瞬间看清了她的脸,因为她穿着黑色的高领上衣,立起的领子遮住了一半的脸颊,所以女人转过去后无论再怎么看,这张紫色的脸庞都是小巧而尖的。灯光映在女人的灰鼠皮斗篷上,再反射到王平川的眼里,显出了湖面一样的光泽。“这莫不是京城哪位达官贵人的姨太太”——王平川的心里不咸不淡地想了一句。夜风从窗台吹拂到王平川脸上,他为这种冰冷的舒适感到欣喜,就这么靠着窗不动,看着女人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紫色的灯光里。
王平川没有闲着,第二天便带着身材高大的伙计置办起了开武馆的房屋和家伙。伙计叫李宝,四岁的时候被爹娘送到王家,做了米店里的伙计,从此他的爹娘音讯全无,兴许死在了硝烟里,兴许过着不如死了的日子。李宝从小伴着王平川长大,也跟着学了些拳脚,这一次就随着王平川到北京来了。
只花了半日王平川便相中了一间宅子,他原本想压压价,报了个比打听来的一般价格稍低的价,那家主人却一口就答应了,也为他少了些麻烦。
没曾想到,这一次却是惹上了麻烦。
王平川没花几日就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再回到几天前相中的房子外面,却看到院门外站了几个精瘦的年轻人,穿着露出胸膛的短褂,插着腰这么站着。王平川登时觉得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他往前迈去,对着几个后生,颇有礼貌地一抱拳,问:“各位是要找我王某人吗?”站着的几个人的其中一个往王平川这边斜着眼瞥了瞥,几个人又交头接耳地商量了什么。王平川早知道了来者不善,有所准备,悄悄地先作个门户。几个年轻人商量了几句,突然围了过来,看架势也是练过的。电光火石间,一个汉子飞了出去,却是一个年轻人没料到王平川会先出手,被王平川轻舒猿臂擒住肩膀,一脚踢在小腹。虽然被数人围攻,而那些个粗浅的拳脚根本碰不着王平川的衣襟。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几个后生便在地上跪着求饶了。王平川没有问他们是受谁差遣,也没了做任何事的心情,早早地就回到了落脚的地方,等着明天麻烦找上门来。
第二天,王平川早早地去了置办的宅子,天光熹微,露水还未干。他端了一条凳子坐在院门前,李宝站在他身边。街市渐明亮了,人来人往的样子很太平。不久后,王平川远远地就见到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一个穿长袍马褂的中年人带了几个汉子踱着步子过来,看起来是练过武的样子。来的中年人先问道:“这座宅子是你给买了去?”王平川点点头。中年人又问:“花了多少大洋?”王平川说:“一千大洋。”中年人一听到一千大洋突然大怒:“什么?一千大洋!现在这北京城一座四合院怎么着不得七八百块大洋,一千块这么大一座宅子,你他娘的欺负人呢!”王平川心想,难道是屋主买了房子又觉得亏了,却又不好意思再来讨要,找了这个人来要钱?于是问道:“你是什么人?”中年人轻哼一声,说:“听你的口音,是南方人吧?我刘三在北京的名头你可要记住了,不然日后难免吃亏。”王平川来了这几天也打听过一些人物,(MEIWEN.COM.CN)为方便日后办事,可这刘三的名头,他却没听过,于是断定这只是个地痞流氓罢了。于是起身拱拱手:“多谢三爷提醒,我王某人今后看来是少不得吃亏了。”刘三见王平川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当即怒不可遏,一脚踢翻了凳子,抢上身去就要发作。王平川闪身躲过,两人缠打在一起。王平川步眼到位,以退为进,刘三功夫却也不差,拳如流星,功底扎实。跟刘三来的几个喽罗要上去帮忙,却被李宝一条板凳挡在外面。
十几合后,刘三出了破绽,被王平川一把擒住。刘三挣出一只手来,从怀里摸出了把牛耳尖刀,从腋下往后刺去。王平川见一片刀光明晃晃,猛一撒手往后跳开三步。刘三涨红了脸,拿着刀又要刺。这时人群里有人喝了一声:“刘三!”循声望去,是一个坐在人力车里的女人。王平川吃了一惊,不由感慨际遇的巧合——这正是王平川初到北京那晚见到的女人。刘三见到女人,原本涨红的脸转成了紫色、又变成白色最后恢复了土黄色,刘三和他的喽啰们都停下了手。刘三往女人那儿走了几步,作了个揖,说:“邓先生,你叫刘三有什么事吗?”女人说:“你这是在做什么?”刘三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又唰地变白了,答道:“这......我本来相中了这一处院子,本来已经和主人家商议好了典契,只差画押了。他却横插一脚,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让屋主把房子卖了,我这才与他起了争执。”女人说:“商议好了典契?刘三,你以为我没听说过你做的好事吗?屋主老家除了变故,想卖了房子回乡,你乘人之危就出了八百大洋要强买这宅子
关键词: 缄默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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