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里揪出了特务 记得刚下放到生产队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当时整个公社正在搞清理阶级队伍运动,有人从大队部的门缝里塞进来一封信,信中检举揭发,说我们生产队里有暗藏的国民党特务分子。 我当时在大队斗批改小组帮忙做些抄抄、写写的杂事,一接到这样的检举信,这事情非同小可,丝毫不敢怠慢,我立刻就向大队斗批改小组领导做了汇报。领导立即组织有关人员进行内查外调。终于在我们生产队里查到了这个人,这个人叫王福昆。 大队斗批改小组的负责人杨庭必下令,要他马上到大队来开会,以研究工作的名义,先把王福昆诓到大队部来,结果不难想象:王福昆的前脚刚跨进大队部的堂屋大门,立刻就被大队里的基干民兵控制住了 大队斗批改小组的领导请他坐下来,对他反复交待党的一贯政策,要他坦白交代。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不但不承认自己是特务,反而是一个劲口口声声地喊冤枉。再三申辩说他从来就没有参加过任何特务组织,而且在解放前他根本就没有文化,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到。国民党的特务组织即使是再缺人,也总不至于尽都花钱去发展那些一字不识的文盲吧。他就现有的这点文化都还是49年参加解放军以后,在部队里跟着文化教员现学的。核实王福昆特嫌的工作顿时陷入僵局,彻底被卡住了。 我立即把这个问题向大队和公社的有关领导做了书面汇报。公社又派人出面外调,通过了解提供检举信的人,经过进一步的内查外调反复核实,终于查清楚了王福昆的特务嫌疑,纯属不实之词。 所谓无风不起浪,别人能揭发他是国民党的特务,不管咋个说嘛,总该还是有那么点儿依据吧。经过我们多方查证,那个揭发他的人,也就是当年卖给王福坤那张卡片的那个人。在批斗会上的他,实在熬不过,顶不住了,为了保护自己,争取立功和宽大,就顺势坦白交代,也算是检举揭发。事实嘛当然也还真该算有,确真有那么一点点儿贴边。这件事情的大致经过是这样的: 1948年冬天,国民党的军队到处抓壮丁。王福昆在当时是年轻力壮,身体状况完全符合壮丁的基本条件,为了逃避被抓壮丁,他经常到处东躲西藏。正好在这个时期段内,就有人拿着一张蓝色的小卡片找上门来,(要按論亲排辈算过来,这个人还应当是他的远房老俵兄)手舞足蹈地在他面前炫耀着:“看在我们都是亲戚的缘分上,只要你能给我一块大洋,我就把这张蓝卡片拿给你,如果再有人要抓你的壮丁,你就只把这张卡片给他们看一下,他们不仅不得再抓你的壮丁,还要给你敬礼。”王福昆家里当时的确也没有钱,就在家里拿了100多个鸡蛋,顶了那一块大洋,半信半疑地接过那位老表兄手里的蓝色小卡片,小心翼翼地揣到贴身的衣兜里。 果然,不出三天,蓝色小卡片还真就显灵了。那天赶巧,王福昆手里拎着一把锄头,打算到地里干点儿农活,出了家门一转弯踏上石板路,就在离开家门不远的地方,迎面撞上了一群正在抓壮丁的国民党军队,一看情况不对,他赶忙扔下锄头,掉转身立刻拔腿就逃,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这群国民党军队的士兵立刻呈扇形散兵队形,分几个方向同时包抄上来,很快就抓住了他,这些个大兵们,不愧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抓起个把手无寸铁的壮丁来,简直不费事,动作太麻利了。三下五除二,围上去舞弄几下,立马就把他五花大绑捆起来,在好几支阴森森黑幽幽的枪口威逼之下,一个大个子的士兵,斜挎着步枪,在他身上里外熟练地搜查着,很快就从他贴身的衣服夹层里,翻出这张蓝色的小卡片。 果不其然,这几个士兵立刻慌乱起来,纷纷向他打立正敬礼。立马让他走。一个国民党军队的小军官还跟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陪着小心,一个劲儿向他道歉:“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我们真的不晓得你是自己人啊,希望你哥子不要在意。兄弟们都是奉命行事,在人家手底下给人家当差,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通过这一次差点儿被抓壮丁的真实遭遇,王福昆亲身体验到:这张小小的卡片,竟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它的作用,已经在这一次差点儿被抓壮丁的全过程中,得到了非常充分的验证,对他来说,它所能起到的护身符作用实在太大了。 别瞧不起这个小卡片,这个小东西,的确是个宝贝。以后无论到哪儿,只要出门,他都把这张蓝色的小卡片揣在身上。以后的这段时间里,这个蓝色的小卡片,做为他的护身符,对他的确起到了多少次保护作用,他恐怕自己也记不清了。反正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再也用不着刻意躲避那些抓壮丁的国民党士兵,再也不会担心被抓壮丁了。在当时,王福昆的一家都还感到很庆幸,用那一百个鸡蛋的代价能换来不被抓壮丁,这样的结果,的确是很值得的。在当初来看,的确是一个不坏的选择。 1949年冬天以后,这一带的地区已经解放,他也参加了人民解放军,投身到解放初期清匪反霸的战斗。几年以后,复员退伍回到家乡继续务农。时间隔得久远了,把这件事情也早就被他忘到脑袋后面了。但他连做梦都没未曾想到:过了二十多年以后的1969年,早已被遗忘这件往事,居然又被别人给翻腾出来了。 我们在审查这件事情的过程比较长。一天,王福昆他主动找到我们,说有重要的事情报告,我们就带着他,一起都来到大队部,在大队长的办公桌前,他从衣服里拿出了那张蓝色的小卡片,放到桌子上。说是他最近在家里修猪圈,在挪动其中一个木头立柱的时候,在这个立柱基脚石墩底下面找到的。 我们拿着相互传看了一遍,只看见那张蓝色的小卡片,就像现在流行的名片一般大小,上面除了一个国民党军队狼牙旗的军徽,还有两行文字,清晰地写着:“国民革命军137师特务独立中队”还有一串阿拉伯数字组成的号码,没有注明姓名和职务。上面盖着的图章印已经模糊不清,根本无法辨认了。 后来为此事我们向公社武装部的周部长做了专门汇报,并向他咨询:军队里的特务独立中队,是否全部都是由特务分子组成的。 周部长笑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就给我们解释道:“军队里的特务独立中队,相当于负责执行特殊任务的部队,主要是执行侦察、奔袭、警戒、救援等特殊任务。按照军队的一般编制来推算,实际上也就是最最下层的普通士兵。不同的是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按照任务的不同特征,可以具有相对较大的行动独自决定处置权。你们生产队的那个王福昆,当时也只是为了躲避国民党抓壮丁,才用鸡蛋换的那个卡片。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晓得啥子是特务独立中队,更不可能有机会加入过这个部队。顶多只能算是国民党军队里特务独立中队的一个冒牌成员,仅仅只是冒充而已,所谓冒充就是假装的。不是真的。既然我们已经确定,他是一个冒充的,那就肯定,他不是特务独立中队的人。他这个的特务独立中队的身份,事实上也是不存在的。事实说明,王福昆与这个特务独立中队,毫无相干。这个特务分子的帽子,根本就戴不到王福昆的脑壳上去。以后国民党军队抓壮丁都不抓他,就更说明,他就连国民党军队的兵都不是,也就更谈不上什么特务的份。我们现在搞清理阶级队伍,一定要注意掌握共产党的一贯政策,千万不能只图为自己报成绩,就把自己的同志往敌人的阵营那边赶,干出来那些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接着,大队斗批改组的负责人杨廷必又向周部长请示:现在人早已被控制起来了,下一步怎么办? 在全公社的干部里,周部长的涵养相当好,是个非常有耐性的人,这时候,他也终于忍不住,开始发火了:“啥子是下一步怎么办,我不晓得你们这些人的脑壳是咋个长起的,你们的脑壳里头都装些啥子?未必然脑壳头装的都是豆花,不是脑花啊。还尽都站在那儿想啥子?我已经说得太明白不过了。你们都还没有转过弯来啊?好!好!好!我现在啥子都不说了,你们马上回去安排,立即开大会,立马当众放人,立即当众赔礼道歉,凡是与此案有关的书面材料立即当面烧毁。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永远都不准再提了。” 说实话,我对这些搞运动老想着揪斗人的那些事非常反感,特别经过王福昆特务案平反之后,我直观地感觉到有那么一种上当受骗,被别人拿来当枪使的感觉,就开始有意识慢慢地逐步疏远与大队斗批改领导之间的关系。大队部我基本上很少去了。 说话间,就要到春节了,1969年的春节,一批下乡来的很多同学都回成都过年了。春节之前,吴乾刚和刘克刚回成都过年去了。邓成义,何群舒二人在正月初二也回洪雅去了。 这个春节我又该在哪儿过呢? 请看下一节《革命化的春节》
关键词: 生产队里揪出了特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