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清明我回了一趟老家,给逝去的亲人扫墓祭祖。走在父母辛苦一辈子而建成的老宅,儿时生活的画面浮现在眼前,父亲辛苦的劳作,母亲慈祥的爱戴,让我们快乐的在这个简陋的老宅子里面长大成人。打开每一个房间,满满的是那时的场景浮现,来到后院,那里还保存着许许多的农具,扁担、粪桶、箩兜和已经破烂的风车,还有一架让我浮想联翩的鸡公车。
说起鸡公车,我们那年代的人都有深刻的记忆,那是农村非常重要的运输工具,也是农户赚钱养家的劳动工具。不知道它为什么叫鸡公车,也许是它前翘后翘,有点像一只大鸡公吧,也许是它那“叽嘎叽嘎”的声音像公鸡打鸣而得名吧。一只硕大的轮子高高耸起,像昂扬的鸡冠;两翼是结实的木架,堆放货物;后面两只木柄,被推车人提起置于肩膀,自然像张扬的鸡尾。现在再来回忆鸡公车,多少带有诗意的情调,田埂之上,薄雾之中,听见一阵的声响,那便是鸡公车的节奏,伴随着人和车的轻松律动,由远而近,由近而远。
抚摸着已经被父亲双手磨光了手柄,那根还保留着父亲汗迹的肩带。我把这个老车推起来,在自家的院坝里面走了一圈。眼前浮现了父亲那辛勤劳作的画面。我的心酸了。父亲就是推着这架鸡公车,满载着货物和粮食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在那火热的水库大坝,亡命于打石场。给家里挣回工钱,养育我们。
父亲加入了商贩的运输队,为商贩运送商品。凌晨3点过,父亲就早早的起床了,要去40里外的淮口运盐巴到广兴。母亲也早早起来生火做饭。临走时,母亲给父亲做了一个很大的锅盖馍馍,切成几块,装在父亲的褡裢子里面,路上好吃。母亲流着眼泪,心痛父亲。父亲头也不回,推着那辆鸡公车,消失在黑夜中,只留下叽嘎叽嘎的声音。父亲走了,母亲一个人照顾我们弟兄四个。母亲搬着指头计算着时间,四天左右母亲知道父亲应该回来了,就叫我们去垭口上看,当远远的传来那鸡公车的声音时,我们都很兴奋。因为父亲每次回来都会从那个褡裢子里面抓出几个水果糖,泯着父亲用汗水换来的糖果,我们感觉非常幸福。见到父亲回来,母亲心里高兴,跑到厨房,给父亲做一顿好饭,炒了一盘花生米,给父亲倒上一杯酒,望着父亲狼吞虎咽的样子,母亲流出了酸楚的泪水。而我们却不懂这里的心酸与幸福,只知道水果糖的甜。
70年代,公社兴修水库,号召全公社的社员都去劳动。那时,没有什么大型机械,全靠人工肩挑背磨。水库工地人山人海,号子飞扬,广播里传出激昂的歌声。“农业学大寨”、“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等巨幅标语粉刷在山腰上,那场面好不热闹。好在,我家有一架鸡公车,父亲就推着鸡公车去水库工地,推泥巴。为了多挣工分,父亲一车要推上3、4百斤。来回往返,由于水库工地的路面都是泥土,推起来很吃力,父亲汗流浃背。母亲就在前面用一根绳索,挂在肩上,吃力的拉着。遇到坑坑的时候,母亲的脸都几乎贴到地面,汗水湿透了母亲的布衣。父亲就像一头牛一样,双肩前倾,双脚箭地,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一步一步艰难的行进。到了目的地,公社干部就用一杆大称,称重量,记工分。一天下来,父母一起可以挣到20多个工分。比其他人多挣工分。泥巴是从水库的底部往坝上运输,随着大坝的修高,推泥巴就更吃力了。但是父亲依然早出晚归,辛苦的推着那架鸡公车,为家里的生计拼命劳作。
天黑了,父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父亲还要去担水,母亲就做饭。吃完饭。父亲简单修理一下鸡公车后,就瘫倒在床上。这时,母亲拿出碘酒,给父亲磨出血泡的肩上、背上搽药。剧烈的疼痛,父亲也没有叫出声来,只是默默的承受这一切。夜里只有那雷鸣般的鼾声从破旧的老屋里面传出来。
附近农家新修房屋都要使用石头做基。琐大的石头被辛苦的石匠裁剪成方条,于是用鸡公车运回家。父亲年轻力壮,喜欢帮助别人,每每有人户修房造屋,都少不了父亲的身影。父亲一个人用鸡公车推条石,一次要推3-4条,重达3、400斤。由于鸡公车是独轮运行,不小心就会翻车。一次,父亲在运送石头的时候不小心,鸡公车侧翻,把腰扭伤了,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月。父亲躺在床上,一脸无奈,身体受伤了,无法给家里挣钱了,家里的生活就成了问题。母亲一边给父亲檫着药酒,一边安慰父亲说:“老头子,不要担心,挣不到钱就算了,我们吃撇点,好好养伤,早点好就行了,莫让娃娃看到你伤心的样子”。
农闲了,父亲就推着鸡公车去赶场。把家里的鸡蛋和红苕拿到广兴场上去卖,换回一斤猪肉,供全家人打牙祭。去的时候我就拉车,弟弟跟随在我们后面。回来时,红苕买完了,我们就坐在鸡公车上面,插上我们用废纸做的风车,父亲推着我们,好不洋盘。旋转的风车,加上鸡公车的叽叽嘎嘎的叫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父亲一脸幸福。
每年粮食收获后,都要交公粮。父亲早早就把要交给国家的粮食准备好,绑上鸡公车。母亲就在前面拉车,一路辛苦到广兴粮站。经过严密的检查后,把辛苦一年的粮食交给国家。遇到收成不好的年份,交了国家的,自家就所剩无几了。但是,父亲依然要先把国家的任务完成,他说皇粮国税,少不得。
改革开放后,农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父亲那心爱的鸡公车也派不上用场了。父亲将他收拾好,放在后院。父亲说:“那二年,鸡公车给我们全家挣了很多的钱,不然哪有钱供你们读书啊,把他放到那里,就是要留个念想”。
如今,交通发达了,鸡公车不再是运输的工具了,退出了历史舞台,留给我们的只有那深深的记忆。父亲辛苦的推车画面还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那悠扬的鸡公车叽叽嘎嘎的声音就像一首歌一样,飘扬在那寂静的山村。
二〇一六年五月十六日
编辑点评:
我作为农村人,对鸡公车再熟悉不过来。鸡公车成本造价低,又能承重,而且使用非常灵,在那些乡间小路运送货物非常使用。作者文章通过在老宅无意发现父亲当年遗留下来的鸡公车开篇,包含深情回忆了一家人当年走过的艰辛岁月,鸡公车在那个年月对我们那个困难的家庭功不可没,作为交通工具,它跟着父亲帮人运量拉货,养活了我们全家,它其实承载了那段历史,镌刻了那段辛酸的记忆,忆苦思甜,让我们更珍惜现在幸福的生活吧。感谢老师赐稿,住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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