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九六七年的事了,文革第二年的夏天,那年我十一岁。学校的老师也分成了两派,学校停课好长时间了,我们院里差不多大的孩子终日无所事事,有时一起到郊外“探险”,无非是到河滩芦苇丛中摘苇叶,抓小昆虫。有时还到市郊的稻田里用自制的叉子叉青蛙,回家后去头去皮加调料蒸着吃,我后来喜欢烹饪一定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记得有一次天还没亮,我就和七八个伙伴一起去小水库玩,有坏孩子专门引诱人,从一个十几米长的窄吊桥上走,下面是水库的泄水口轰轰震耳的急速流水。走在吊桥上摇摇晃晃,还没有扶手栏杆,走了五六米,我的腿就发软,我心一紧当机立断,赶紧叫走在我前面的弟弟返回。下了摇晃的窄吊桥后心还紧张好久,假如掉下去必死无疑,还没有人承担责任。从此,我对那些坏孩子的做法就有了警惕,不再起哄架秧子似的跟着乱跑、瞎折腾,整个文革时期和我后来的生活中,我基本上凭直觉来判断事情的可行性,宁慢勿快,宁拙勿巧,宁弱勿强,这一次的经历就是一个永久的心灵刻痕。
社会上已开始流行文攻武卫。有一天上午,一个离我家较远的著名中学就发生了武斗,不时传来枪声,居然有一颗流弹击中我们院三楼一家人的窗户玻璃,幸好没伤到人。这件事弄的人心惶惶,没事都不敢在家里待着,因为我家也住在三楼。大家以后就在院里玩,以为低处安全一点。我们最喜欢玩的是推铁环,弹玻璃球,下象棋、军棋,还有老少皆宜的打扑克牌。这些玩耍我都玩得有声有色,我能在墙头上推着铁环跑,就是掉不下来,一般人就不行,是院内一景。我还买了一个笛子,每天对着歌谱练习吹,还和楼下的一个大哥哥一起玩矿石收音机,记得我过生日时,他专门买了一个矿石收音机的重要部件检波器,送给我作为礼物,那个东西需要两块钱,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想都不敢想,至今想起来,仍心存感激。当然我最拿手的还是绘画,那时我画素描,水彩,在我们那一带,也就是那五六个省级机关大院里,还没有听到有比我画的好的人,慕名来和我学习绘画的人都比我大许多,我和中国改革开放时崭露头角的那几个美术新星是一茬子的人,名字我就不点了。
前言铺垫已完,下面要进入正题了,那就是打扑克的故事。那时我们经常打扑克,一般不在家里玩,就把院里一楼住户门前的水泥台阶上清扫一下,就坐在那里玩,不像现在起码要铺个报纸等物品垫在身下,那时物质匮乏,连个报纸都难找,有个带颜色的纸都要攒起来,做个纸工艺品摆在那里,可是招人喜爱呢。所以那时身上的衣服一会儿就弄脏了,打完扑克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就回家了。那时的小孩都是那样,我们还算是干净的呢。院子外面不远就是菜农的房子,再远一点就是菜农种的地,有水稻、蔬菜、桃园。那时我们一出门,许多大人就叮嘱,出去不要和野娃娃玩!就是不让和菜农的孩子玩,不过有些菜农的孩子确实野,站在他家的门口拦住我们就要钱或者糖果,还搜身检查,有点像现在的恐佈分子,关键是就在他家门口,我们要和他们打起来,他家大人出来就喝斥并打我们。尽管这是少数人,但坏了名声,野娃娃的称呼就这样诞生了,现在想想就好笑。由于城市扩大征地,那些菜农们就在城边,二十年前就可富有呢,是这个城市最早的城中村改造受益者。
有一天下雨,我们不能在院子里玩,大家就在一楼的楼道里打扑克。那时的楼道可不像现在干净,每一层楼道都被住户霸占放杂物,一楼门口的楼道最宽敞,但两边摞着满满的煤糕,写下煤糕这个词时,我都怀疑这个“糕”字对不对,查查就是这个字。那个年代每年快入冬时家家要打煤糕,就是把煤面和黄土按一定比例加水搅匀成为煤泥,然后用煤糕模子脱坯晒干后存放,冬天做饭取暖用。有钱的人家也要打煤糕,那时的炭块贵啊,再有钱也不敢天天用它烧火。我们就在两边都是煤糕摞子的狭小空间打扑克,如果有人下楼出门或有人进门,大家都要起来让开通道让人过去,颇有迎接贵宾的规格。人们都习惯了,没人对我们不满,还问侯我们:“打牌呢?声音小点,悄悄地玩。”就有一个三十多岁刚搬来的女人对我们瞟了一丝不屑的眼神,被我捕捉到了,后来打听两口子都是老大学生,文化高,讲文明,大概觉得我们也像野孩子。二十几年后,我在送孩子上学的路上见她,她和一些中老年人在超市门口练某功,让我感到岁月沧桑,人事难料。我什么功都不信,什么保健品也不信,一日三餐,按人的需求补足即可,该活多大老天早就定了,瞎折腾没用。这一天的打扑克,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那可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在人类的发展史上应该记有浓重的一笔。
这是一件什么事呢?简单的说就是那天我改变了全国的扑克规则——扑克遇到了我!
扑克一般人都会玩,大家一般喜欢玩升级,有按数字大小顺序排列的串,有三个数字一样的炸弹,四个数字一样的叫轰,比炸弹厉害。那天大家玩着玩着我突发奇想,下军棋有工兵可以起地雷,为何扑克没有呢?因此我就把这个疑问对大家说了,大家也觉得奇怪,我就对大家说我们自己弄个工兵起炸弹吧,弄个什么数字的扑克呢?心里盘算着:“这个牌应该是组合牌,这样就有一定的难度,不能太轻易拥有。用什么牌组合呢?不能用大牌,因为大牌珍贵,用了可惜。大家都知道扑克牌十三张牌中,最小的牌是三,但若要用三的话,影响一、二、三的最小组合形式的合成。那就只能用四了,要提高成牌的难度,就要用两张四,用两张四,也就是对四,就是起子,就可以起炸弹,三张四就可以起四连张地轰。”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大家,大家觉得不错,就试试,打了几盘感觉很好,以后我们就一直这样玩牌,对四起子就正式成了我们院里大人小孩玩牌的规矩。
不久我就发现许多地方都开始这样的玩牌,那时也没听说过专利这个名词,也不想逢人便说这是我发明的玩法,因为说了也不会引起多大的反响。三年后,当全家下放农村插队落户农村,发现这里的人们也在用我的发明玩牌,再后来我发现全国都在用我发明的玩法玩牌,传播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这说明世俗的力量实在惊人。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人类生生不息的原动力就是世俗的力量,那些违背这种力量的伟大蓝图,没几年就化为泡影,而强力推行的教化,只能在高压下违背世俗和历史规律推行,其对人间社会的破坏充满血雨腥风,实在是人类的灾难。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的这项发明虽微不足道,但它给人间带来的欢乐却难以估算,它不仅影响着人们的世俗生活,还以它的世俗情操向人间展示了美好的内涵,这就是人类的精神——向善而为就能永续无疆。
我发明了对四起子,是我对人类做出的贡献之一,如今事过境迁仍记忆犹新。如今即景生情,特立此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