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我们去岛的路上。碰到水管处的我的同学和她丈夫叶小二。我很诧异。这是她吗？造化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个清秀的小精灵，怎么让它糟蹋至发酵，变得如此臃肿和粗鲁，以致我完全没有认出她来。仅仅不过三五年的光景，怎么就成这样了？她那柔柔弱弱、清清爽爽的仪容。还不时溜进我的梦乡之中。眼前的真的是她吗？不知我是不是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没与我说话，她丈夫与我说话的时候她已经走开了。她丈夫问我：“你不认得她了吗？她是你同学呀。”见我还在发晕，他补充说：杨冬梅呀。我瞅着她远去的背影，一个活泼又不失娴静兔蹦雀跃的精灵远去了。　　与他们分别后，走了很远，妻仍不住回首张望，一脸狐疑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便问：“怎么了，这么看我？”　　“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越发心里慌张，说：“只是同学。”　　“同学？”　　难道妻吃醋了，女人就喜欢无缘无故的串联。于是我坚定地说：“是的，初中同学。”　　“你们怎么这么像？”　　我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问：“我们很像？”　　“一个模子的。”　　开始去岛上，我与妻就谈论这一话题上岛的。　　这座小岛是我故园的一部分，不过，故园之于我只是名义之称罢了。虽然我生于斯，却并不长于斯，三岁时，我们就举家迁徙了。但我仍然按捺不住对它的渴想，一想到它，就觉得有几分亲近。就如从前指腹为婚，后生变故，没成眷属的人一样。虽然，那人已跟自己毫无关系，但还会想念和关心她的。何况，祖茔还在岛上，曾祖父、祖父还躺在岛上的泥土里，这就更添了几分亲近。　　小岛修水库而成的，没名。如今，我即将成为它的主人，便有了赋予它的名讳权力。它的形状有点像一只手掌。我便唤“爪洼”。“爪洼’先前被开发过，种了很多桔树。忽一年，天大寒，满岛的桔树悉被冻死，小岛从此荒了。我们来岛上虽别有目的，但眼前，我们就着这层层的梯田，种些庄稼开始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　　七月十五日，照例是我家乡接出嫁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岳父（望苍天赐他冥福）前两天已将妻子接回家了。岛上就剩孤家寡人了。　　十五日夜，我早早睡下，心中老想着妻走时说的话，一过十五她就回来。这话让我觉得很是温暖，心中多了很多期盼。虽然，临走时，我咬牙道：“多玩几天吧。”妻说：“回去就不回来了。”我一怔，想起岛上的生活险些信以为真。妻噗的一笑说：“你连饭都做不好，我怎么放心得下。”我知道她放不下，但饭我还是做得熟的。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才睡去。　　一觉醒来，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声“轰隆”声（这是每日拂晓湖里传来的炸鱼的声音）。我腾然惊起：天亮了？但见床前一片雪白，窗外也是白晃晃的，真的亮了。妻今天回来，我去湖边碰碰运气，希望能捞到一二条炸死的鱼，给她接风。　　披衣出门，但见天地一派明净，远山、近水。树木都沉寂在静谧之中，失去了颜色，如一幅薰染得极妙的水墨画。　　天空是那样的素净，若罩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罩，空气被过滤得不留丝毫浮渣滓。玻璃也被擦得纤尘不染。让人以为这天地是被仙露清洗过了，因此，变得如此清明。　　我从山坳处来到湖边，湖水已退至水位线以下数米，因而，留下一条崎岖砂石路，被水浸蚀的砂不停地在脚下嘎吱作响，此处夹水是山，水平如镜。湖水黑幽幽的，仿佛还未从夜里醒来，我的到来会不会惊扰她的好梦。岸边长着疏疏落落的松树，黑森森的，沉着如铁，又轻若烟雾，谜团一样。　　绕过一个洼，却见水面有星星在闪烁，漆黑的水似乎明亮了一些，水面上似乎涂上一层脂粉，是靓女梳妆吗？淡淡的，轻纱一般。不，是月光，我抬头仰望，月步中天，白皎皎撒下清冽的光。直到此时，我才明白，时才午夜，净明是天地给了我一个假象。假象不止一个，我一直没感到风，此时，见到松松皱缬似的湖面，才知它的存在，只是它那么轻柔，淡如妙人沐浴后的体香。但脚下的湖水已开始发出轻轻的呻吟，细细的浪绞吻着平缓的水岸，水流入细砂的声音，似乎没有传出而是随水流入砂石中去了。　　再往前走，就到了山嘴，这里就是我祖茔的所在。　　湖水仿佛一下子苏醒了，湖面银光万道，如千万条银鱼攒动，它们拥挤着、跳跃着、争斗着，如音乐会上，刚才还是缈缈之音，一下子所有乐器都响了起来，让人无法暇绘。　　湖面至此最为开阔，虽不能说浩淼无际，但也宽宏的很，对岸的山朦朦胧胧，分辨不出轮廓，只在天际一线有微微月亮的光亮，而更远处却都沉入了氤氤氲氲之中了，水里似乎有山的倒影，不甚分明，墨黑一片，很是安静，不似月光照射下的湖水那么热闹。寂静的那片湖水里似乎蕴含着什么，阴沉沉的，如腑藏极深的人，净眼观沙，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掌握之中。　　此时，风也大了，推波助澜，波浪虽不大，但它拍打岸边的声音很响亮，如鼓吼、如钵鸣、如奔腾赴敌的战马。听着叫人血气贲张，直要冲了去。而湖心又不断抛送媚眼“过来吧，过来吧。”湖水温温和和的，轻轻柔柔的，如最为光滑温润的肌肤。难以抵御诱惑，湖水已经淹没了肩头，银鱼就在眼前闪耀，似乎我一伸手就可掬起一捧。游过来吧，和我们一起畅游。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来：回来，你媳妇今天回来。我猛打一个寒噤，湖水骤然变冷，我忙爬上岸。夜风吹过，我浑身敷冰一样，冻得上下牙捉对厮杀，连忙回家，扯开被子，裹了个严实。回头看看窗外，月色若昼。　　清晨起来，往大坝望去——那是妻来的路，但是被坝遮住了。大坝上却人来人往，一改往日清冷。　　妻直到下午才来，顺便捎带许多美味。就着美味，我们聊起分别后的事，我讲起昨晚的异事。妻大惊失色，喘息急促地说：“好险啊！你怎么这么傻，你知道不知道，昨晚这湖里淹死了一个人——与你很像的叶小二淹死了。”　　我也惊得停了筷子，难怪今天早晨大坝上那么多人。想想昨夜不禁心惊肉跳。我想昨夜我如果再往前走几步，或许会沉入湖底，但那一刻被止住了脚步，回头是岸，得到了拯救。我知道拯救我的或许是对妻子的眷恋，或许是神秘的力量，不管是什么都是满满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