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哈尼族小姑娘

　　从彩云之南的西双版纳旅游结束后，回程没有买到机票，只好于上午11点半乘昆明到北京的列车回京。虽然软卧也很舒服，被子白得一尘不染，一个包厢四个人，但两天一夜的旅程我还是感到恐惧。

　　列车快开了，我发现这软卧成了我的个人包厢，只我一个人，我兴奋的关上软卧间的门，无聊的打开了手机QQ想看看有没有朋友在线，不巧，一个个头像都黑着。退出QQ，我将对面床上的枕头拿来，垫高了头，半卧着，随着列车开启的微微颤动，我迷迷糊糊瞌睡起来

　　正待进入梦乡的时候，女服务员叫醒了我，示意让我交出枕头。只见她领着一位穿花衣服大眼睛小姑娘来到了包厢。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眯着眼对着我羞笑，我急忙扯出枕头递给了她，她还说了声“对不起”，我一边说“没关系”一边坐起来，正了正衣衫，把我胡乱放着的鞋子往床铺下踢了踢。服务员走了，我刚要重新眯眼养神，女孩子开口说话：“嘻嘻，打扰你了大哥，听你说话很标准的，你是回北京吗？”，小女孩子普通话虽不怎么标准，但声音很甜。她叫我大哥，使我有点不爽，我心里想，你什么眼神儿啊，你应该叫我大叔的。但是，既然人家叫了大哥，就没有再纠正的必要了。

　　我说：“没有关系，是我拿了你的枕头，理应我说对不起的。我回北京。小姑娘，你是哪里的？”

　　“云南哀牢山的。”小姑娘回答得很干脆

　　“是原初中语文教材《驿路梨花》中提到的哀牢山吗？”我眼前立刻闪现出一个活泼可爱的哈尼族小姑娘形象。

　　“是啊，你知道？”

　　“我多次教过这篇课文，如今里面的句子还记得清清楚楚呢，彭荆风写的，开头就是‘山，好大的山啊！起伏的青山一座挨一座，延伸到远方，消失在迷茫的暮色中’”

　　“文章中提到哀牢山了？”小姑娘不解地侧着耳朵问。

　　“第二段就提到了哀牢山‘这是哀牢山南段的最高处。这么陡峭的山，这么茂密的树林，走上一天，路上也难得遇见几个人。’”

　　“您真是好老师！记得真清楚，我的家乡就是这样子滴。”

　　“那你一定是哈尼族了？”

　　“是啊，老师大哥，我们那里叫卡多族，也就是课本上所说的哈尼族。”小姑娘半卧在床上，忽闪着大眼睛说。

　　遇到这么一个健谈的哈尼族小姑娘，我料定这个旅途不再寂寞。我喜欢听各地的风土人情故事，于是，向小姑娘提出了我的要求：“小姑娘，那你讲讲你们那里的风土人情呗。”

　　“行啊，我学的是文科，知道的很多呢。这样吧大哥老师，我也喜欢听江北的风土人情故事，咱们这样好吗，车在江南我给你讲江南的故事，车在江北你就讲江北的故事，好吗？”小姑娘抬起头对着我说。

　　我看到小姑娘的眼神有些迷离。

　　“行，那你先讲讲你们哀牢山吧，我们平原人喜欢大山的故事。”

　　小姑娘一边躺好，一边用一块儿白色小毛巾敷上自己的眼睛说：“好啊，我们哀牢山啊，其实是一个连绵山峰的总称，到我们哀牢山可不像金庸写的那么浪漫，这里山峰奇崛，山路回环，我觉得还是美国迈阿密大学一位教授的形容更加贴切——这里的路比迪士尼的过山车还要刺激。”

　　“哈哈，你讲得很好，你是高中生吧。”

　　“错了，大哥老师，我是大一的学生了。”

　　“怪不得你懂得这么多呢，对了，你家在哀牢山的什么位置？”

　　“我家在哀牢山中段北麓，那里可以说是我国亚热带植物的大宝库，有面积最大的常绿阔叶林，物种非常丰富。其实，这种原始、和谐、完整的森林生态系统让我们哈尼族人生活的很幸福……很幸福。而且，在我家乡，还能吃上珍稀濒危国家级保护植物野荔枝果呢，嘻嘻！”

　　“你的家乡太环保了，怪不得你长得这么水灵罗莉！”我不由自主地赞美着。

　　列车到曲靖，过宣威……每报一站她都有的可讲，直讲到六盘水。我于是说：“你歇歇吧，天都黑了，谢谢你这么热情，你需要吃点儿什么吗？我这里有水果。”

　　她掀开眼睛上的小毛巾说“天黑了？哦，我晚上是不吃饭的，怕长胖，嘻嘻！”她说完侧过身去。

　　我觉得有点儿饿了，我开始削苹果，也顺便给她削了一个说：“吃水果吧，我给你削了一个苹果——我们北方最好吃的水果。”

　　我说完正准备放到小桌子上，她突然伸出了手说：“那，谢谢大哥了。”我心头一怔，但还是将削好的苹果递到了她的手上。我开始觉得这90后女孩子有点儿不懂礼貌了，吃人家的苹果，也不回头看看就接了，有这么随便的吗？要是你爸爸给你苹果你也这样吗？

　　更可气的是，小姑娘默默地吃完苹果，摸索着将苹果核随意放在小桌子上。

　　我正气愤她的不礼貌、不卫生。只听她说：“为了感谢您的苹果，我给你讲讲我们那里的习俗吧。”

　　呵！听口气，还算作了交换。

　　得到我的默许后，她滔滔不绝地讲了哀牢山哈尼族的一些鲜人听闻的故事。先讲了梯田，她说，梯田啊就是小伙子的脸。小伙子俊不俊，先不看相貌怎么样，要看他造田做得怎么样。要是他打埂、铲堤、犁田样样都来得，就会得到姑娘们称赞，也会赢得姑娘的爱慕。姑娘们美不美，也不尽看模样，要看她会不会在梯田里做活计。在我哈尼族的村寨边儿，就可望到银光闪烁的水田，田中有游弋戏水的鸭群。哈尼族家家户户还习惯在稻田里养鱼。每年阳春三月，谷秧栽下之后，人们便把鱼苗投入水中，让其自然生长。深秋时节，与收割水稻的同时，白花花的鲤鱼一箩箩地收入家中。或炖、或烹、或腌，成为哈尼族一举双得的美味佳品，哈哈。

　　她还提到了哈尼族蘑菇房。远古时代的哈尼族看到在蘑菇下躲雨的蚂蚁和小虫，于是就学着盖起了蘑菇房。这种蘑菇房状如蘑菇，由土基墙、竹木架和茅草顶构成。屋顶为四个斜坡面。房子分层：底层关牛马堆放家具，中层住人，顶层则用泥土覆盖后盖上茅草，既防火，又可堆放物品。蘑菇房玲珑美观，独具一格。这种蘑菇房哈尼族人喜欢的原因在于：寒气袭人的严冬，屋里也暖融融的；赤日炎炎的夏天，屋里也是格外凉爽。所以啊，哈尼人迁徙到哪里，蘑菇房就盖到哪里，遍布哈尼山乡。

　　她讲完后，望着窗外，我看到，窗外是一座中等城市，流光溢彩，我于是说：“看！多美的城市之夜啊！”

　　她符合着说：“城市的夜晚是灯河”

　　过长江了，我说：“过长江了，轮船悠悠，汽笛声声。”

　　“是啊，听到汽笛声了，你看到了几艘轮船？”

　　我说：“是三艘，四艘吧？”

　　她也不反驳，也不说话。

　　后来，按照交换条件，我提前给她讲了河北的山川峻茂、讲了北京的古朴典雅。但是，我提议让她看我手机上的家乡照片时，她拒绝了。我料定女孩子是不好意思。

　　这时，到了一个站，我的上铺来了乘客，她说：“我要睡了啊！明天还得听你讲了，你可提前备课啊。”我说：“好吧，我也睡！”

　　第二天，早晨，我被“叮叮当当的声音惊醒，随后我听到了哈尼族女孩子说“对不起”的声音

　　对面铺上空空的，我料定是女孩子打翻了别人的饭盆。我心里暗暗地责怪她的冒失，她走过来，依然忽闪着长长的睫毛，冲我苦笑，我问：“怎么了？”

　　“弄翻了人家的方便面盆儿，空的，我给她捡起来放回原处，道歉了，你放心！”她很愧疚地一边躺下一边絮叨着。

　　第二天上午，进来的那个旅客下了车。我兑现了我的承诺，每到一处，都让她看外面的景物，然后讲路过地的相关故事。她听得很有滋味，但我发现，她不怎么注意窗外掠过的美景。

　　快到终点站时，服务员领着一个老大娘过来了，从列车员的言谈话语中，我知道老大娘是从硬座车厢过来的，是来接女儿的，她女儿就是我对面的女孩儿。

　　收拾东西时，老大娘不让女儿动，她自己收拾，还问晚上眼睛疼的是否厉害。这时，我才猛然发现，女孩子看不见东西，我的心猛然一颤，急忙问：“你，你，你看不见东西啊小姑娘？”

　　“是啊，大哥，不，也许你是大叔，但是我一路叫你大哥老师，你不怪罪我吧？”女孩子坦然地笑着说。

　　“那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看不见，我好帮助你啊？”想起女孩子忍着眼睛巨大的疼痛陪我说话，我心疼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不喜欢麻烦别人，谢谢你陪我度过了去北京做手术的惊恐旅程。我眼底坏了，家乡的医生说我可能再也看不见了，妈妈不相信，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要到北京去，找最好的医生给我看病。说看好了，让我继续去上大学读书。”女孩子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

　　此时，很多人聚集过来，人们默默地听女孩子说话，大家都听的很真切。都纷纷拿出钱塞给女孩儿，我将钱夹里剩下的几百元钱全部给了女孩子儿的老妈妈，我心里五味杂陈，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小姑娘微笑着答谢人们，她头上有一个红色的蝴蝶结发卡，在窗口投进来的辉光里闪闪发亮，像即将腾飞起来的小精灵。

　　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搀扶着女孩子下了车，并说用自己的车将她们母女送到北京最好的眼科医院。

　　出站了，女孩子仍然微笑着，忽闪着大眼睛向我们告别，我似乎觉得女孩子能看得见，因为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儿，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儿。她头转来转去，好像努力地找寻我，我马上说，小妹妹，大哥看着你呢。

　　看着她上车离去，我觉得，她一定会看得见的，因为她熠熠闪光的心灵一定能冲破黑暗。她前途会无限光明，因为，会有无数的光束照耀她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