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雨季来临的时候……”人类的爱情与动物界的爱情其实没有多大区别。
电视上,一个女人不知为什么在哭泣,让人心烦;换一个频道,一个男人说蟑螂死光光,表情让人作呕;再换一个,是《人与自然》,赵忠祥温柔而低沉地说:“每当雨季来临的时候……”木昆和燕子的爱情正是在雨季结束的,燕子在信中写了很多,但革命真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缺乏共同语言。这理由像万金油,各种场合都可以使用。燕子还写了另一个原因,在与木昆谈恋爱时,她高中的一个同学也是老乡,一直在追求她,寒假的接触比较,她觉得一对恋人分配异地是件麻烦事也不现实,经过深思熟虑,她决定和木昆分手。
木昆在宿舍里煮面条。窗外雨绵绵下得令人生厌,没有善罢甘休的迹象。蛔虫般的面条在锅里懒洋洋地翻着,热气腾腾的。它不情愿地游进嘴巴,游到胃,转过规定好的那几个弯,最后游出肛门。马桶一声喊,将东西吞了下去。刚刚培养起来的食欲立刻消失了。胃里涌上一股气,它翻滚着似乎要把他的前胸撑碎。
这时,老贾推门而入,带来燕子的信。老贾是木昆的下铺,化学系,对化学有着王水般的热情,一头刘欢式的长发,喜欢穿一条十分紧巴的牛仔裤,裤膝盖磨白处,用钢笔横七竖八写着一些化学方程式,很前卫。还是校诗社的怪才,不看他的诗,光看人就知道他决非凡俗等闲之辈,乃绝对的艺术家之流。据他说,舒婷、北岛已经成为历史,不值一提。老贾的老爸贾老是边缘诗派的代表,老妈则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女性。一对特异的组合,两种人格的熏陶,造就了老贾既现代又传统的个性,就像《天龙八部》中的段皇爷,见一个爱一个,钟情一个。你迟早栽在女人手里,木昆时常警告他。
木昆和老贾一向信息资源共享,经常在一起参详关于爱情的问题。老贾看过燕子的信批评说,这燕子怎么可以这样,脚踩两只船,太不人道。
木昆却大度地说,不要怪人家,择优录取,人之常情。
老贾像看外星人一样瞪着木昆,不理不解随后感叹:现在的男人比女人心肠软,只有纯粹的古典主义者还对绝对的爱情抱着幻想。其实,男人女人之间也就是靠着肾上腺素、多巴胺、苯乙胺之类的化学物质才分泌出无数种爱情。想通了,也就那么回事。
那当然是,可是人没有空气就会死,你不能说人活着是为了空气。没有化学特质当然不会有爱情,可爱情需求不仅仅是为了解决化学问题。
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晚上去“开会”,先把化学物质和他妈的爱情忘了。
这么说着,两人都是一副劫后余生,柳暗花明的姿态,向“开会”走去。“开会”是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酒店,为的是方便饱受女人约束的男人,可以潇洒地坦然地说,我今晚去开会,而不是说,我今晚喝酒。这个创意和价廉物美服务引来了不少顾客。
星期天是恋人的黄道吉日。学校对农业学大寨运动般如火如荼的恋爱现象采取既不提倡,也不干涉的和平共处政策。只要不出大问题,一切都好说。这是明智的,要让这个年龄的男女“安分守己”,简直是徒劳的。木昆和老贾昨晚又去“开会”,酒精像隔夜的酵母般发酵,胀得木昆头脑空空洞洞的。老贾倒是生龙活虎,早上起来就刷了两次牙,老贾最近新换了一个女朋友,当然有动力。老贾的女朋友是一个水灵灵的杭州女孩,学的是心理学,比他小两岁,叫小雯。一大早,老贾约会去了。
木昆独守空房,闲着无事,翻了几页书,是西蒙波娃的《第二性》,看了一会儿,书上的字渐渐与他格格不入,只好抛下。楼下,吉它铿锵有力,厕所歌星吼声震天,一会儿“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一会儿“风风火火闯九州”。木昆躺在床上,脸上盖着《第二性》,心里想的自然不会是第一性:小米形象不错,可惜是一个严重的思想大于行动者的人,“只要你扶住阶梯,我就能攀登顶端”这种对于未知的将来带有依赖性的向往的话时常挂在嘴边;玲子生在书香门第,从小习文弄墨,不免染上爱好文学艺术而没什么大出息的那种“半截子”毛病,性情敏感、忧虑、激动、甚至有些夸张,在校刊上发表几篇文章就自比探春,爱莫能助;阿美太骚,岚又太丑……惠很有意思,吃拌面跟小学生一样,没一点风度,可是在路上挺拔多姿,模特儿似的身材,像燕子的嘴唇,性感。上次还借了我一本书,好像是沃勒的《廊桥遗梦》,钱钟书说借书是男女恋爱的初步,一借书问题就大了,不过她好像有男朋友了。……好的,衣服还没洗,再不洗就臭了。其实,燕子也挺好的,贤妻良母,没有她得自己洗,还真有点不习惯。
木昆从床上跃起,中气十足地叫着歌“再也不能这样过,再也不能这样活”洗衣服去了。没有燕子之前,木昆也是这样洗衣服的。严格来说,这叫踩衣服,就是把衣服放在脸盆里,放少许洗衣粉少许水,伸脚丫入盆,浆般的浊水从脚趾缝中渗出,很恶心。铁蹄大概蹂躏了5分钟,将衣服拎起,倒去污水,如法炮制两次,便大功告成。
洗衣服毕竟不如换衣服麻利,得想个法子,木昆想。
没滋没味地过了两个星期天。木昆一觉起来,冬眠了两个礼拜的思维活跃起来,一鼓作气地写好了6张类似征婚启事的寻人启事,用的是大号的彩笔。寻人启事是这样写的:寻找女孩我相信缘分,寻找和我一样的相信缘分的人,寻找一个因可爱而美丽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