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久前的事了。 听说桃楼镇曾经有过许多桃树,但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并没有见过整片整片的桃林;倒是有许多家卖灯笼的,每年的元夜,那里还有热闹的灯会。 不错的去处也有几个:武术街,杂技团,南海禅寺;最妙的是戏剧院,武将马上安天下,文官轿内定乾坤。可是因为看戏的人太多,楼上便有人撒水疏散人群。我心里害怕,只得央求祖父去别的地方,祖父便带我去灯笼街。 看厌了踩高跷,舞龙狮,去北街也好,而且很有可能要买灯笼的。父亲素来是不给我买的,就是今天他还让弟弟晒烟叶。我知道祖父会给我们买的,这样就可以挂在大门前,一直到正月结束。 从街头到街尾,北街大大小小几十家灯笼店铺,各式各样的灯笼从阁楼上悬下来。顶端略显突兀的两点,那是蜻蜓灯笼的眼睛,骨碌骨碌在阳光里;葫芦灯笼被透明的彩纸裹住,镶嵌的绿边十分醒目,可爱的女孩子提在手里蹦来跳去;还有两人合打的蜈蚣灯笼,十几条腿爪刚好做成吊坠儿,男孩子喜欢它的张牙舞爪面目狰狞,说它是钟馗灯。此外还有喇叭的,金丝雀的,牦牛的;颜色也是斑驳陆离,靛青的,橘黄的,朱红的…… 树荣店的门外挂着两个绣绒红灯笼,摇来晃去,显得很喜庆的样子。我猛然觉得自家的门口,晚上一直是黑黢黢的,走廊里从来都没有亮光。我对祖父说,我们买这样的灯,回头也挂在大门上。祖父看着远处,一句话也不说,然后又无奈地看着我。我意识到买不成了。父亲要是生气,一家子又不会安宁。我们终于买了两个灯笼,很小,很平常的那种,不能挂在门头上了。 我偷偷把灯笼给弟弟的时候,他突然就哭了,肩头一耸一耸地啜泣着;我也哭了。我们俩是受尽委屈的孩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弟弟说我们把灯笼挂在家里的枣树上。祖父答应帮我们的忙。 祖父把枣树的杂枝砍掉,挑选了一段又高又大的枝干。又用了铁丝把灯笼绑实,这样起风的时候,便不会摇摆不定了。我和弟弟在寒天里站着,瑟瑟缩缩地笑着。我们心里真是安慰,因为只有我们家的树上挂了灯笼。这委实是一件快乐的事情,白天取下,夜晚换了长蜡重新燃上。 有时候夜里醒来,仍能看见通红的灯笼。透过阁楼的窗户,像团焰火撒在树上。弟弟也许早就睡熟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夜里醒来,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灯笼。 后来祖父在海拉尔去世,我们再也没有买过灯笼,院子里的树也都砍掉了。每逢元夜的时候,我都会和弟弟去桃楼镇上的公园,也会看见许多人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 又过十年,我和弟弟也都长大成人,但我们终于多年不见,他有了自己一家人。我依旧惯过着飘荡的日子。可是我时常会梦见我的祖父,梦见我们仨站在枣树下看灯笼的情形。 那时侯我忽然感觉到心里的温暖,我知道我的梦事,它长达千年,远至万里……
关键词: 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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