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这样完毕了

1.曾经，我不是因为信仰基督而读《圣经》，只是因为它是人类文化史上的经典，我才把它作为大学生活的必读书放在书架上，偶尔翻阅。直到大学毕业后，为了比较，才购买了一本精装版本。我把《道德经》《圣经》共置于书架，内心清洁的日子，洗手阅读，充其量，不过是涉猎和作某种装饰，虚的成分多于实的成分。　　在城里工作了数年之后，我不得不承认，尽管离开乡村那么多年，内心深处，我还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农夫。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落后地用种田的思想教书，不是要教学生收取现成的粮食，而是要让他们懂得如何自己去种田获得粮食，进而懂得让生活有愉悦有收获都需要靠自己努力的道理。一切知识和思想，都需要经过生活风雨的剥蚀才能剩下精萃，都需要通过体验和内化才能称之为知识，才能对人的精神发育有用。　　当我离开书本的时候，我自己能如实吐露的那些话语，也许才能代表我真实的精神存在。我的存在感永在有限的真实之中，永在些许想象、想要创新的想法和一点点实践之中。阅读和生活体验的局限，加上领悟能力有限，无疑决定了我的精神无法达到某种高度。也就是说，在思想的跑马场，我总是一个看着骏马奔驰的小矮人，是一个心生羡慕的看客。　　当然，很多时候，我需要引经据典，但那仅仅是为了论证之需要。否则，我会在别人的跑马场里骑着别人的思想之马，误以为骑着自己的宝马良驹。当我离开别人的思想之马而无法思想的时后，说明我的头脑里奔驰的不是自己的马儿。我本来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宝马良驹，这是现实。　　我曾经感叹，天空那么辽阔，却没有一根羽毛属于我自己。这可能我是泥做的拙人和浊人的缘故。后来，读到泰戈尔的诗歌，总算有了点领悟。他说，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经飞过。只是，要顿悟空灵的大境界，如我村夫者，恐怕今生没有可能。何况，我只能做一个精神的小矮人。这就是我需要骑着别人的思想骏马行走，从而装饰一下自己的根本原因。要走向真正的独立思考之路，那是很难的事情。　　昨天已成回忆。而今天就这样结束了。平淡的一天就要安息，造物主不会说出厌倦，它让我们欢喜这样简单的生活。　　2.据说，二十世纪谈安息日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一本叫《安息日的真谛》的书。暑假，有机会参加读书活动，有时间浏览一下这本书。本书总共十章，需要慢慢读。不过，初读，感觉不错。这是一位坚守信仰的人的思想吐露，那些文字，代表他的眼睛，就像深邃的天空俯视大地。　　作者说：安息日的真谛就是用心灵诚实敬拜上帝，进入耶稣基督里安息。安息日，究其本质，乃是彻底独立于空间世界之外，由上帝直接赋予安息日全然圣洁。即便世人抛弃了安息日，它仍保有其圣洁性，而且圣洁的所有层面都仍然在奥秘中彼此紧密相连。　　我没有深刻地体验过信仰，对这些话语只能稍作感悟。但是，我能感受到，信仰，扎根在他的灵魂里。遗憾的是，我，缺乏这样深入骨髓的信仰。这，就是此书让我动心的最大原因。　　我羡慕那些一生活得简单，微笑着老死的人，羡慕那些在大地上曾经诗意地栖居过的人，更羡慕独立思考的人留下的思想支点。　　我和许多人一样，虽然不信基督，但是至少相信信仰的力量。任何信仰的主旨都在于给予人永恒的精神支柱。譬如，犹太人就把学习当作信仰而非功利。他们尊敬他们的拉比。犹太人认为学者和教师要比国王更伟大。在犹太人的家庭中出了议员、部长、将军并不被看重，如果出了博士、教授，那才更为荣耀。《安息日的真谛》一书的作者赫舍尔就是波兰出生的美国犹太拉比。　　昨天已成回忆。而今天就这样结束了。平淡的一天就要安息，造物主不会说出厌倦，它让我们欢喜这样简单的生活。　　3.赫舍尔说，时间告诉我们空间是暂时的，它有终末的日子。暂时性是空间的特性。我们每人都占据空间一隅，却无人可占据时间。这话说得很好，很有味道。生活的感觉告诉我，没有人可以把人的生命存在和体验，分割为抽象的时空。物是人非，白驹过隙，我们感叹的是什么，是空间吗？不，是时光的流失。所以，我想描述一下某一天自己的真实存在过程。　　不同空间的人，都在同一张时间的网里。昨天，兰州雨过天晴，抬头，白云朵朵。大概不少兰州人，已经在昨天的那场夏末的雨中，意识到初秋就要来了。今天，就这样开始了吗？　　这座移民城市，这座瓜果城市，其实早已瓜果飘香。游客来了，游客走了，他们继续向西，去看月牙泉，去看青海湖，去走那长长的丝绸之路。　　昨天，我在微信里写道：听见了，雨声，稀里哗啦，噼里啪啦，非拟声不能描述。上帝，正在给酷暑中的兰州，降温。如此夏夜，如此凌晨，清爽可人，浪漫无眠，让我兴奋，让我有了一份童年的快乐，某种纯粹的快乐，在心中的田野里被激活。我不能不坐听雨声，直到它淅沥，直到它渐渐息声。　　长了六年的三株葡萄树的藤蔓，爬满窗户。在这样的凌晨，打开窗户，借着灯光，看落在葡萄叶子上，湿漉漉水灵灵的雨意，呼吸那份清新，用目光抚摸叶子下面发散着暗光的成串葡萄，时光，仿佛在蓦然回首之间，让整个村庄，蹲踞成一位身披蓑衣的农夫。　　我的心中，满是农夫的形象。记得小时候，每当下雨，我都要固执地跟在父亲身后，看他怎样把珍贵的雨水，引入玉米地，引入等待浇灌的树窝窝。我熟悉老家村庄里的一切。那是一种可以赤脚奔跑，而无需担心玻璃和铁丝的生活；那是一种可以把手深进鸟窝，突然触摸到一条灰蛇的生活；那是一种可以逃学，几个小伙伴一起翻山越岭进入原始丛林的生活。记得有一次，我偷偷把一颗野鸡蛋放入孵蛋母鸡的翅膀下面，却忘了野鸡蛋是裂开口子的；记得有一次为了玩，我赶紧写作业，居然突破一格一字的规定，四格里写一颗大字，结果把老师气得大笑。时间的流失，给了我回忆往日生活的机会。　　与老家真正宁静的乡村不同，这里是城市里的村庄，租居着来城市讨生活的许多外地人，村里的空地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辆。穿过村子，你能听到有人把水果说成水狗，把不搭界说成不达尕，把馒头说成毛蛋，把我说成鹅或者俺，把不知道说成知不道。来自不同空间的人，他们的话语，在时间的轴上流动进我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