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就是幸福

前言　　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不太冷，却是林明二十几年来度过的最复杂的一个冬天。自从12岁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林明很多次都在梦里见到自己的亲生妈妈，她虽然面目模糊，却待他温柔，睡梦中的林明总会被一种温暖包围着。　　可是，当这个冬天津城飘起第一场雪的时候，当林明梦了十几年、默默找了十几年的亲生母亲突然出现时，他竟没有想象中的惊喜，而是感到无法道清的、复杂的滋味……　　内心独白　　那一天我永远忘不了，就像一个做了很久的美梦终于变成了现实，但在现实中，却根本搞不清是不是还在梦里。　　那天，天津下了第一场雪，我像平常一样到打工的复印社上班，还没把冻得冰冷的手脚暖和透，就接到了姑姑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姑姑的声音很犹豫，有些支支吾吾，说家里有事，让我请假回家一趟。我听她语气沉重，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忙跟老板请假跑回了家。　　我家住在红桥区一个普通的老式居民楼里，和我们家的房子一样，我的家也很普通。父母以前都是工人，十几年前下岗，现在父亲开出租车，母亲做零工。他们都是老实人，本本分分地挣钱，踏踏实实地生活。我还有个弟弟，小我一岁，现在和朋友合伙做点小买卖。　　如果说我这个家、我这个人还有什么和别人不同的，那可能就是一点——我不是父母亲生的儿子。　　这么多年来，我的身世是我们家一个公开的秘密。父母和亲戚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他们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当面说过这件事。　　从小我就好奇，为什么同学们的家里都只有一个孩子，而我却有一个弟弟。12岁那年，在院子里和小伙伴一起玩的时候，我无意中说到这件事，没想到邻居家的孩子脱口而出：“你是领养的，你弟弟是亲生的。”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我的心情是怎样的，毕竟那时还是一个孩子，但是我直到现在都很奇怪，那时的我为什么没有冲进家里问我父母真相，而是默默地把这件事藏在了心里。　　我就这样一直沉默着，不去问我是怎么被领养的，也不去问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中学毕业后，因为父母下岗，我早早地开始工作，学了电脑操作后，我突然想到上网找自己的亲生父母，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分开，但我起码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我开始在一些论坛发寻人帖子，描述自己的长相、年龄，希望可以通过没有线索的线索在天意的指引下找到父母。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弟弟在电脑上发现了我的帖子，于是全家人都知道我在找亲生父母，但是，不知为什么，我们都心照不宣，一家人还像以往一样正常地吃饭、看电视，从来没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　　也许父母觉得，我在找亲生父母是想离开他们，可是说实话，这些年来他们对我很好，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　　说回那天，我急匆匆回家后，进了家门，看到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和一个20岁左右的小伙子在客厅坐着，爸爸、妈妈、姑姑都在，他们的表情很凝重。看到我，那个女人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很长时间，屋子里安静得像世界停止了一样。　　终于，姑姑开口了，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很久以前，我刚出生四个月时，父母离婚了，妈妈走投无路，既没工作也没依靠，只能将襁褓中的我送人。那时，我的养父母已经结婚10年却没有孩子，一直想领养一个，恰好姑姑在医院上班，是我的接生大夫，就这样，在姑姑的牵线下，我被亲生母亲送给了现在的父母。而不知为什么，自从我来了之后，一直不孕的妈妈竟然意外有了弟弟——他们的亲儿子。　　这就是我的故事，但只是前半段，后半段是我的亲妈自己说的。她的样子很难启齿，但还是在犹犹豫豫中说明了来意。原来，将我送人后，她就到外地打工，后来又结了婚，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想我，但是因为害怕见到我，所以不敢来找我。一年前，她的小儿子得了很严重的肾病，治了很久都没有治好，医生说只有靠移植的办法才有希望，而亲属间的移植是最可能成功的。我亲妈说，她和她的丈夫配型都不合适，这世上，只剩下我是唯一与她的小儿子有血缘关系的人。　　这就是我的认亲故事，没有电视上演的那样肝肠寸断、抱头痛哭，我一直是在迷糊的状态下听完姑姑和亲妈的讲述的。　　我看着我的亲生母亲，她是生我的人，却是这样的陌生。我没有感到与亲妈见面的喜悦，心里唯一在想的问题是：如果这个弟弟没有得病，她会来找我吗？　　这段时间以来，我度日如年，心里被无数的念头牵扯着。一个正在等待我救命的同母异父的弟弟，一个当初抛弃我的母亲，我到底该不该帮这个弟弟，该不该认这个母亲？我的后半生，要不要与他们有牵连？　　后话　　林明没有一直挣扎下去，就在前两天，他打电话告诉记者，说他终于做了决定——去医院做检查，如果配型合适，他会将自己的肾移植给弟弟。　　说到自己是怎么想通的，他笑了：“不管怎么说，他总是我弟弟，我不能见死不救。”而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他说：“我不会忘记她当年抛弃了我，但我更没办法忘记的，是她生下了我。”　　的确，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太多分离。不管发生过什么，团聚，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