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仨怨

　　前几年因公常去云南腾冲，公余漫步于腾冲街头，赌石的摊位比比皆是，这里的翡翠原石大多是从缅甸方面过来的，玉不琢不成器，望着一堆一堆的“丑陋”原石，心灵手巧的工匠们，用他们高超技艺雕琢成了攀龙附凤的护身符，我真想试试运气赌一把，终因囊中羞涩作罢。

　　回想起来，同行人等莫不惦记着心爱之人，或玉镯或挂件把个店家买得前仰后哈，我只有傻傻地份儿看着人家交易。晚上他们都在满足中酣睡，我跌进梦境欣赏了一出古装剧：简陋的舞台上，演员穿着粗造的行头，演出的是国粹剧《拾玉镯》，醒来梦境犹在，急忙打开住宿的门，付朋去哪儿了？玉镯丢在何处？却原来是一厢情愿，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要是公务差旅我不愿和家人“瞎扯”，有一次说着说着竟然走了嘴，无意间透漏给了他们娘仨，看他们听得出神入化的样子，我才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待到再次准备入滇，我的心里反复斗争了一个晚上。旧社会的杨白劳外卖回来，虽然穷得揭不开锅，还想着给喜儿买条红头绳，人家的闺女有玉戴，我家妻女怎得就这么惨！想到女儿也老大不小了，便悄悄把长女叫到客厅，偷偷跟她说：“我明天要去云南，把你的手腕尺寸发到我手机上，有机会或者有能力的话，我给你买一副镯子。”或许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许诺要给她买礼物，女儿二话没说，愉快答应了。

　　谁曾想隔墙有耳，自以为卧室门紧闭妻子听不到，当我把话跟女儿说完的当儿，卧室门启开一条能够钻出人头的缝儿，妻子睡眼朦胧状态样子撂下一句话：“要买就买三个。”这句命令般的口气让我很是尴尬，我也明白她这句话的用意，因为还有一个幺女，做事总要一碗水端平才是。

　　在乘机与倒机中折腾完，目的地宿在一个叫“金元大酒店”的宾馆里，翌日我们一行去了“热海大滚锅”，这是一个盆形沸水池，终年冒着97℃的沸水，轰隆隆的响声震耳。当地百姓利用泉边出气孔，垫上稻草，蒸红薯、土豆，还可在“大滚锅”温泉里煮鸡蛋。大滚锅里的水为什么这样热？自然科学的解释是由于当地的火山活动而造成的。此时的我好似置身于这个滚锅中。

　　回返日绕不开的话题是怎样给他们娘仨交代，同行者也有去玉石市场转一转的愿望。不到京城不知自己的官小，不到玉石市场不知世上的玉器之多、自己的钱少，光看价格我连咋舌的时间都来不及，何况买！一块去的一位老板看中了一挂翡翠佩件，人家开口要十万元，经过讨价还价最后以九万元成交。轮到问我需要什么样式的时候，我只能挪揄说还没有看好，从人家的眼神上我分明看出了些破绽。九万元是什么概念？算计算计我几年不吃不喝的工资都不够，工薪阶层的我倒很想阔绰一番，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既然许诺在先，也不能自食其言。人家用九万买一人开心，我何不用九千买三人开心？横竖就这一次。

　　有道是家书抵万金，我却害怕收到亲人的问候信息。自从许诺了以后，追踪行程的信息日日不断，归心似箭，似箭穿心，飞机的舷窗外一轮残月在偷笑，高速路上的灯光在噼里啪啦打我的脸。

　　我提着行囊打开门，家人满面笑容早已静候着我迈进门槛。

　　然后像给将军授衔仪式般一一颁发翡翠手镯，可是我却忽略了一件事，每付手镯的匣子里都跟着一张价格标签，长女的那个价格最高，妻子的价格最低，这还不算，因各人的手腕粗细不同，她们想内部调换一下，长女认准了的那一件好，高低不愿意调换，达不成一致意见，结果可想而知，妻子和小女谁也不要手镯，各回寝室睡觉去了，闹了个不欢而散。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还是头一遭遇上，弄得我想了大半夜也束手无策。想好了一条妙计后，我决定现在冷处理，等天明后再说。

　　早餐时四口人一言不发，沉默意味着什么？我心里很清楚，趁各自还没有爆发，我首先“爆发”了，说：“剩下的这两付手镯你们谁也不要是吧？那好，过几天我还要去趟云南，干脆把它都退了算了。”

　　我甩出这句不轻不重的话，妻子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已经买了，现在戴着不合适，说不定过几年就合适了，再去退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言下之意任谁也能听得出来。

　　我也承诺，今后若有机会再买更大更好的，风波就这样在不声不响中平息了。按说人人都明白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我却不长记性。

　　忘记是去何地出差了，在玉石卖场我看到琳琅满目的玉镯煞是好看，标的价码还不是很高，拿在手里掂量着也挺重，我怕看走了眼，专门请教营业人员问：“这是玉石的吗？”她从问话中晓得逮了个外行，便很肯定地回答说是，没容得我继续斟酌下去，她替我挑选好几个，用很专业的术语介绍每一个特色，按照她的指导选中三个，心里美滋滋的。

　　为了避免上一次教训的再次发生，这回我多长了个心眼，把每个的价格标签抽出来扔掉，让他们娘仨蒙在鼓里，看看还依价格挑肥拣瘦不！

　　娘仨一人一个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长女把镯子放到嘴边，我以为她要用牙咬，正在心中暗笑，她用舌尖舔了舔，又舀来一碗水，用火柴棒蘸了水滴在她那只镯子上，观察了一会儿说：“这不是真玉石！”一句话惊得我张着的嘴半天都没有合上；幺女则把切菜板搬出来，拿着镯子在上面快速摩擦了十几下，又找了把小刀在桌子上刻划着什么，我以为她要刻上自己的名字做记号，谁料想她也扔出来一句“重磅炸弹”：“这个是假玛瑙！”只有妻子在一旁默不作声，这下我的一片好心真真正正拔凉拔凉的。

　　从那，我决定这辈子再也不干那些自作聪明的蠢事了。